深夜,秦春河拖着疲乏的脚步回到他的办公室,门从里面锁住了,他掏出钥匙用钥匙打开门,透过月亮惨淡的白光,他看见坐在床边的老夫人正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向他这边,见到他走进来似乎松了口气,对床下说:“坤儿,出来吧,是秦先生。” 门板床下钻出来的是老夫妇的儿子,傍晚时有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来搜过这栋办公楼,和他们一起逃难出来的同乡老伯都五十岁的人了,根本不是国民军的人,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却被鬼子抓走了,说他手上有老茧,种地的人,整日握锄头,谁手上没有几个老茧呢?
幸亏坤被老母亲听到日本兵的脚步声就急中生智地把儿子一下推进了老伴儿睡的床板下面,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日本兵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坤的老父亲被惊吓地咳嗽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估计是那剧烈的咳嗽声让日本兵退了出去,结果推搡着他们的老乡下了楼。
坤请求秦春河去救救他们的老乡老伯,秦春河悲哀地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告诉他们那些被抓出去当作兵的男人们, 就在校园不远处被集体枪杀了。
就在黑暗中的秦春河和坤的父母三人交谈之际,轻微的脚步声朝他们这边过来,秦春河一把拉住坤的手,把他往门后推送,又做了个手势,让老夫妻一躺一坐在门板床上,他自己靠着墙壁,警惕地看着门口,外面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难民,没听见喧哗,没有人惊叫,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老爷,老爷……” 是王伯的声音。
秦春河打开门,忍不住说:“我的老天,王伯,这个时候,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呀?” “我不放心你,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王伯还告诉秦春河他这一路走过来,路上都是国军留下来的各种物资,军车、手榴弹、军服、还有尸体到处可见,他还得躲避日本小分队的搜索,那些日本兵拿着枪十个人左右一队,看见路上还没死透在呻吟的伤兵,会上去刺一刀,活人更是一枪毙命,那些日本兵还砸开商店的门,进去抢掠一空……
秦春河担心王伯的安全,叮嘱他:“你不要再过这边来了,太危险了,我们这里也不安全,日本人今天带走了几十个青壮年男人,你待在家里暂时不要出去……”
“老爷,家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了!” 王伯告诉秦春河:“不断有人翻墙进去,跪着求我们收留,现在家里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了人,地下室,防空洞甚至院子里,露天下石头路面上都是人啊!……”
秦春河听了估摸自己家的宅院里至少有上百个难民住在那里了。也好,他的家宅若能给这些苦难的民众一片避风遮雨躲避枪弹的地方,那真是谢天谢地了。可是,那么多人,能在那里躲几天呢?日本人会不会也跑到那里撒野?他预感并不好。
秦春河的不祥预感在当晚被日军的暴行所证实,一队日本兵冲进校园里,强行拉走了十几个妇女,其中有十几岁的少女,少女的母亲拉住女儿的手不放,结果母女一起被带走了。这些女子都是难民中的良家妇女,金陵中学此时仍是男子学堂,学校里没有女学生,但是,来避难的难民中随着家人来的妇女不少。秦春河根本无力阻止,他声嘶力竭地用英文对日本人喊着:“住手,他们都是我们学堂的人,住手!” 一个日本兵朝着他一刀就刺了过来,要不是老李拉的快,秦春河肯定是命丧当场,他的灰色长袍被锋利的刺刀削掉了一大块,幸好退的快,没有伤及肌肤,老李拉住他的教务长的胳膊,他们就那么看着日本兵把十几个妇女拉扯着推搡着出了校门。凌晨时分,回到校园来的只有三个妇女,从他们羞辱哭诉中得知那十几个妇女被带出校园,拉到军营里, 遭遇了日本兵的轮奸,其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和她的母亲都死在那里,有两个反抗的妇女,被刺刀刺破了头颅,仍然被奸,她们的头颅流着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人还没有完全冰冷,而那些毫无人性的日本兵就在那样的身体上发泄着兽欲……
还有几个伤势很重,被前往解救女学生的金陵女大的校长,送去了鼓楼医院救治,这三个命大的妇女也算托了女校长的福,出了日本军营回到了金中的校园里。
经此一事,秦春河让老李把金中地下室里的男子都叫了出来,把校园里还剩下的四十多名妇女安排全部送进了地下室里,在那里藏身,他知道那些鬼子兵随时会再来,妇女将成为他们的猎物,秦春河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狂轰乱炸和炮击与眼下正经历的这些事情可怕程度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这将会是一场更残酷、更残忍、令人发指的经历。
秦春河刚把妇女们安排进了地下室,王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校园,王伯的脸是肿的,身上的衣服有烂泥沾着,秦春河看着老仆人从没有过的惊慌的样子,知道家宅那边一定出事了。
“老爷,不好了,日本兵闯进了我们的宅院,在那里糟蹋妇女啊!我求他们还被他们打耳光……老爷,谁能去救救她们啊?” 王伯声泪俱下,老泪纵横。
秦春河把学校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了老李,对王伯说:“走,我跟你回去。” 王伯抹着泪就跟在主人的身后,疾步往家走,可走了一半,想想不对,拉住主人的胳膊说:“不, 老爷, 你不能去,那些日本人不讲理的,他们会害了你的。”
秦春河想起自己用英文喝止日本兵却差一点被刺死的事,确实,他作为一个中国人,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话语的力量,即便转换一种语言,他仍然是中国人,是一个战败国的国民,是一个亡故奴,那些不可一世的战胜国的士兵怎么可能听他的话,他极有可能救不了任何人反而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他早已不在乎自己命有多长,他只希望他能活着保护着他的校园,他的上帝给他守护的产业。他站在那里,想了两秒钟,对王伯说:“这样,我赶回家去,能阻止多少就阻止多少,你现在往右转去找老威廉,让他过来帮助我们,我们需要借助他……” 王伯立刻就明白了,主人想借助老威廉的外国人身份来救大家。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主人的安全: “可是你……” “我会没事的,你放心,我有这个。” 说着秦春河掏出脖子上挂着的一个耶稣受难的十字架,王伯知道那是主人的护身符,他虽说不敢完全放心那个护身符的作用,可还是听话的转手右转飞快地跑去搬救兵去了。
秦春河还没走进自家的大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凄咧的哭声和男人野兽般淫秽的笑语。
待续 长篇小说《秦淮月》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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