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十一回 白虎堂英雄小聚义 赴荒原师徒寻怪客

话说宋﹑郄二人正在互不相让﹐乘云道︰“两位老人家﹐不若听在下一言﹐明天﹐就在这里﹐搭上一个棚子﹐两家合一家﹐摆上一场酒宴﹐喝上一顿酒﹐你两家打架打了几代人﹐也该亲近亲近﹐认识认识﹐岂不是好?”

宋﹑郄二人听得大喜﹐齐道︰“就依壮士所言。”

次日﹐空地之上扎了一个大棚子﹐披红挂彩﹐棚子前﹐摆了五﹑六十张大圆桌﹐小宋庄﹑老棒子村的乡亲们尽数到齐﹐酒宴一开﹐宋﹑郄两家﹐一轮一轮地向乘云敬酒﹐直喝到晌午﹐郄导﹑宋员外发现不见了乘云﹐四处寻找不着﹐正着急﹐宋初八拿了一封书信﹐交给宋﹑郄二人道︰“半个时辰前﹐龙壮士塞给俺这封书﹐说等会酒席散时交给二位当家的﹐俺当时正在与人斗酒﹐也未在意。”

宋员外抖开书信﹐与郄导一起看时﹐上面说道︰愿两家永结和好﹐因有要事﹐不及告辞云云。

郄导叹道︰“真壮士也!”

后来小宋庄﹑老棒子村在那空地上立了石碑﹐以纪其事﹐又建了一个祠堂﹐画了乘云画像﹐时时供奉﹐向后两家永结盟好﹐互通婚姻嫁娶﹐这一切皆为乘云所赐。

话说乘云当日喝到微醉﹐猛然想到﹐如不早早脱身﹐恐怕十天半月也走不了。于是借口净手﹐把书信留给宋初八﹐自己便悄然而退。

乘云做了件好事﹐心情稍好﹐将甘家庄一事﹐略略冲淡了。想起师父也要到这西北来﹐心道︰也许师父早就到了。于是打马望白虎堂而去。

这日﹐乘云到了一个大镇子﹐唤作草坝﹐那镇子有百十户人家﹐在这西北算是大镇了。乘云进了镇子﹐想要找个食肆进食﹐伸手一摸﹐这才想起﹐自己将银两全都给了那无名小店的主人了﹐现今身无一文﹐暗叫声︰苦也!没奈何﹐只得勒紧腰带﹐穿镇而出。忖道︰且看路上能遇到什么野鸟﹑野兽﹐猎来充饥吧。

才出镇子北门﹐见十数人围着一个少年﹐拳脚棍棒齐施﹐大打出手。那少年十七岁左右﹐看似有点功夫﹐身手也甚灵动﹐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怎对付得这许多人?乘云看了﹐激起侠义之心﹐上前喝道︰“呸!十数人欺负一个孩子﹐你们还要脸不要?”

那十数人听得有人讥讽﹐都停了手﹐只将那少年围着﹐内中一个为首的走将出来﹐指着乘云道︰“小子别多管闲事﹐惹恼了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乘云哈哈一笑﹐道︰“哦?如何要俺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来管本少爷的事?”

乘云道︰“如此说来﹐俺倒是管定了。”边说边下了马﹐向那恶少走过去。

那恶少不知煞星降临﹐嘴一歪﹐照着乘云一拳打来﹐乘云伸手一接﹐抓着他拳头用力一扭﹐恶少杀猪也似大叫一声﹐一跤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躺在地上嚎叫到︰“你们快上!给我废了这小子!”

众泼皮丢下那少年﹐一哄围住乘云便打。乘云呵呵大笑﹐一个转身﹐只三五拳脚﹐把那十数个泼皮都打倒了。招那少年前来问道︰“他们为何殴打于你?”

那少年看乘云身手了得﹐出手帮了自己﹐大喜﹐上前见礼道︰“这位大哥﹐小弟王显忠﹐多谢出手相帮。这帮泼皮无赖乃这镇中一霸﹐为首的唤作癞皮虎程虎。上月小弟不合弄脏了那厮的衣衫﹐这癞皮虎便讹俺赔他五两银子﹐小弟不给﹐今日被他堵在这里﹐天幸大哥路过﹐救了小弟。”

“原来如此。”乘云走到那程虎身边﹐蹲下身来﹐拍打着他脸皮道︰“小子﹐今日你打得本少爷的拳头疼了﹐该当赔几两银子?”

那程虎吓得直哆嗦﹐连声叫道︰“好汉不要打了﹐俺身上的银子都给你﹑都给你。”说着从怀里摸出六七两散碎银子﹐双手递给乘云。乘云哈哈大笑﹐叫王显忠都收了﹐踢了一脚程虎﹐道︰“你这厮还算识趣﹐便饶你一回﹐还不快滚!”

程虎听得饶他一命﹐连忙爬将起来﹐带着众泼皮﹐连滚带爬地走了。乘云待程虎等走远了﹐这才对王显忠道︰“兄弟﹐你也回家吧。”

王显忠却跪下道︰“大哥﹐小弟是个孤儿﹐家中又无兄弟姐妹。如若回到下处﹐必被这厮们报复﹐那时焉有命在?不如就跟了大哥﹐从此做牛做马服侍大哥。”

乘云想了想﹐没奈何﹐只得道︰“你且起来吧。”于是带着王显忠﹐返回镇里﹐买了几套衣服﹐教王显忠换了。那王显忠生得眉清目秀﹐透着几分机灵﹐这一换衣衫﹐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二人又找了家面馆﹐吃了个饱﹐这才施施然出镇﹐往西而去。

乘云二人一马﹐与王显忠日住夜行﹐不一日﹐远远望见白虎堂的寨楼﹐高高耸立着。乘云大喜﹐策马到得寨前﹐下了马对守门的寨丁道︰“在下龙乘云﹐求见魏堂主。”

那寨丁上下打量了乘云一阵子﹐道︰“这不是杀鞑子的龙公子!公子爷请稍待﹐小人这就进内通报。”说完﹐跑将进寨里﹐不一会﹐只听一个声音道︰“云哥!是你吗?想煞小弟了。”话才落﹐乘云面前就站着一个少年﹐正是自虎堂少堂主魏彪。

乘云一把抱住魏彪﹐高兴地道︰“小彪!”二人亲热地拍打着肩膀﹐却听一个声音道︰“贤侄﹐你可来了﹐可把你师父担心死了。”

乘云把眼一望﹐只见魏虎臣当先﹐后面是师父原野草﹑宛枫﹑玄灵﹑师娘柳絮﹑竺芝﹐还有涂向善﹑祝霸。乘云放开魏彪﹐正要上前见礼﹐不防魏虎臣身后突然冲出三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把将乘云抓住﹐往天上抛去﹐边抛边叫道︰“大哥!你可回来了!”

乘云人在半空﹐哈哈大笑﹐道︰“三位老弟﹐别来无恙否?快把俺放下。”

三老者正是西门不通﹑南宫不妥﹑东方不亮﹐抛得数抛﹐将乘云放下。乘云立定了双足﹐却见禤而立﹑不隐大师二人立在一旁﹐一个抱拳﹐一个合什﹐来与他见礼﹐乘云还了一礼﹐道︰“立兄﹑大师﹐都安好吧?”

二人道︰“甚好。”

乘云撇下三老﹑禤而立﹑不隐﹐走上前跪下道︰“弟子给师父﹑师娘磕头了。”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又向魏虎臣夫妇道︰“小侄乘云这厢有礼了。”

原野草道︰“乘云﹐你比我们先走﹐缘何却晚了这好些天才到?”

“师父﹐一言难尽。对了﹐这是弟子路上结识的朋友﹐唤做王显忠。”拉着王显忠﹐一一向他介绍了师父﹑师娘﹑魏虎臣夫妇等人。

宛枫道︰“贤侄回来就好﹐就不要在这里光说话喝西北风了﹐快到寨子里好生坐着﹐边喝酒边说不迟。”

魏虎臣呵呵笑道︰“夫人所言有理。你看俺们都高兴得把什么都忘了。彪儿﹐彪儿呢?”

宛枫道︰“看你这堂主做的﹐此时才想起叫彪儿﹐俺早就吩咐他回去准备接风酒席了。”魏彪臣道︰“还是夫人思虑周全。草兄弟﹐走!咱们回去喝酒去。”挽了原野草的手﹐回身往寨子里走去。乘云﹑三老﹑禤而立﹑不隐数人跟在最后﹐说说笑笑地走着。

大厅上﹐酒菜早就备好了。魏虎臣拉了原野草坐了主位﹐宛枫陪着柳絮﹑竺芝上首坐了﹐右手一带﹐魏彪陪着乘云坐了﹐依次是三老﹑不隐;左边以玄灵为首﹐依次为禤而立﹑涂向善﹑祝霸﹑王显忠。

酒过三巡﹐魏虎臣站起来道︰“今日此酒﹐一来为草兄弟光临小寨﹐愚兄脸上有光;二来祝贺乘云贤侄武功尽复﹐可谓双喜临门。来来!咱们再干一杯!”

众人齐声叫好﹐都干了。却听原野草道︰“乘云﹐不若将你这数日去了何处﹐有何故事﹐说来与你魏世伯﹑世伯母听听。”

乘云听得师父这么一说﹐怀春倩影刹那在脑中闪过﹐心中便觉一阵搅痛﹐却听宛枫道︰“贤世侄﹐有何趣事﹐不妨说来听听。”

乘云呆了片刻﹐拿起酒碗一口干了﹐一抺嘴角﹐道︰“好!其实也没什么有趣之事。俺一路走来﹐甚是平静。那日到了一个地方﹐正遇两伙人在打斗……”于是便把如何遇到小宋庄和老棒子村的事说了﹐只说在两村逗留了七﹑八日﹐后来又遇到了王显忠﹐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却把甘家庄大闹婚堂一事瞒过不说。

说罢﹐却听柳絮道︰“乘云﹐你这可是做了一件大好!功德无量呀!”

竺芝也道︰“此举恩泽万世﹐福德无边。”

玄灵喜道︰“乘云﹐你干了这等大事﹐也不枉师父教你一场了。”

魏虎臣道︰“干大事而不贪功﹐施恩于人而不骄矜﹐好好!草兄弟﹐你可真是收得好徒弟呀!”

原野草道︰“魏兄﹐这不本是俺们侠义道中人应有的本份么?年轻人夸赞几句就好了。乘云﹐干得好!来代师父向你魏世伯敬一杯酒。”

乘云道︰“是!”端了酒碗﹐走到主位前﹐向魏虎臣敬了一碗酒。二人才干完。却听禤而立道︰“魏堂主﹐晚辈在此多蒙照顾﹐晚辈先敬您一碗。”说完把酒干了。自己把酒碗添满酒﹐举起来道︰“草先生﹐晚辈听乘云兄弟言道﹐先生海量﹐晚辈借花敬佛﹐敬先生一碗﹐然后晚辈还有一不情之请。”

原野草笑道︰“好!禤小哥﹐有何事照直说可也。”随即干了杯中的酒。

禤而立道︰“请先恕晚辈狂妄。”

“有话但说无妨。”

“晚辈颇有些酒量﹐曾为救一乡亲﹐与土匪斗酒﹐一夜间将土匪五六十人喝倒﹐因此江湖上得了个不醉刀客的绰号。向闻先生海量﹐今既见先生﹐因此……因此……想与先生同饮数坛……”

“哈哈哈﹐好!禤小哥好豪情﹐年青人就当如此。原某也很久没有豪饮了。今日既有对手﹐便一同痛饮一番。”

宛枫不无担心地对禤而立道︰“禤少侠﹐你可想好了﹐草先生喝酒﹐向无对手。”

谁知禤而立却说︰“夫人不须担心﹐晚辈不过是借口多骗几坛酒喝喝而已﹐并非想赢草先生。”

原野草竟然也说道︰“好好﹐魏兄的好酒多的是﹐正应骗多几坛喝喝。”

魏彪手快﹐早教下人捧了六坛酒上来﹐问道︰“一人三坛﹐如何?”

原野草微笑点头﹐道︰“禤小哥﹐如何比试?”

“这比试之法﹐晚辈尚未想好﹐就请草先生示下。”禤而立恭敬地说。

“好﹐这第一坛酒﹐就比快吧﹐如何?”

“好!”

二人拍开泥封﹐正要比试﹐乘云道︰“且慢!既是比试﹐则须有个监酒官才好。不如就请魏伯伯做监酒如何?”’

众人皆道有理﹐于是魏虎臣道︰“难得看草兄弟与人比酒﹐老哥哥就做一做这监酒官。”魏虎臣清了清嗓子﹐道︰“二位准备了。”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道︰“本官将此钱抛起﹐待钱落地﹐便开始比拼。都看好了……”

魏虎臣将铜钱高高抛起﹐待得铜钱“铮”的一声落地﹐禤而立抄起酒坛﹐仰头猛灌;却见原野草伸掌虚空一引﹐一道酒柱腾空而起﹐张口一吸﹐那酒柱如有灵性﹐往原野草口中飞去﹐只一瞬之间﹐一坛酒早到肚里了。此时禤立才喝了大半坛酒。

魏虎臣哈哈大笑﹐待禤而立喝完最后一口酒﹐便道︰“此局草兄弟胜!”

禤而立看到原野草如此神技﹐心服口服﹐道︰“前辈果然高明!只不知此法前辈是如何练成的?”

原野草道︰“此法原非原某所创。当年原某与那黑煞令主斗酒﹐那令主就是用此法与原某比拼﹐今日原某就有样学样﹐拿来向禤小哥炫耀一番了。”

魏虎臣说︰“闻说当年草兄弟与那黑煞令主时常斗酒﹐今日得见草兄弟神技﹐当年之斗酒﹐必然精彩绝伦。”

玄灵趁机道︰“师父不如就说一说﹐当年你们斗酒还有什么绝活?”

原野草道︰“哪有什么花招?全是真刀真枪的过招。有一次比快﹐各人面前摆了五碗酒﹐在墙上写了个酒字﹐让高手以暗器打在酒字上﹐酒字写完﹐看谁喝几碗酒。”

乘云瞪大双眼﹐道︰“这可是够快的﹐暗器嵌字﹐不过眨眼功夫即成﹐那师父喝了几碗?”

禤而立也好奇地问︰“几碗?”

原野草道︰“不多不少﹐正好五碗。”

宛枫道︰“哪令主呢?喝几碗?”

“也是五碗!”

众人惊得矫舌难下﹐禤而立垂头丧气地道︰“晚辈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惭愧。这下面的就不用比拼了﹐晚辈甘拜下风。”

原野草道︰“禤小哥不须妄自菲薄﹐以某所见﹐小哥的酒量也是罕有其匹的了。”

只听一声佛号﹐不隐站起身来﹐向原野草合什躬身道︰“小僧听得前辈说得有趣﹐真个想试一试﹐这暗器嵌字﹐能喝几碗酒。”

众人听得都跃跃欲试﹐魏虎臣道︰“草兄弟﹐你看大伙都兴致极好﹐不如咱们就让大伙试试?”

原野草道︰“好!不如就让絮儿来发暗器嵌字﹐有意比试的都一齐玩儿﹐可好?”

大伙一听﹐轰然叫好。除了不隐之外﹐禤而立﹑乘云﹑魏彪﹑西门不通﹑南宫不妥﹑东方不亮三老都要比试。宛枫教庄丁拿了一块大大的木板﹐倚在墙边﹐竺芝在木板上写了个一尺见方的酒字;柳絮站在一丈开外﹐双手各抓了一把黑色棋子﹐不隐等七人面前各摆了五碗酒。

魏虎臣手拈一枚铜钱﹐叫道︰“各位仔细了。”把手一扬﹐将铜钱抛向半空﹐待得铜钱落地之时﹐只见柳絮双手连扬﹐将手中棋子打在那酒字之上。

却说不隐﹑禤立﹑乘云﹑魏彪﹑西门不通﹑南宫不妥﹑东方不亮七人﹐蓄势待发﹐待听得铜钱落地﹐便各施各法﹐抄起酒碗便猛干。那柳絮乃当年名满江湖的大侠柳晓风的关门弟子﹐手法快捷﹐只片刻功夫﹐早把棋子整整齐齐地嵌在那酒字上。魏虎臣便大叫道︰“停!”

众人停手﹐魏虎臣便来察看﹐报道︰“不隐大师四碗半﹑禤少侠勉强算四碗半﹐乘云四碗﹐三老各三碗﹐彪儿两碗。”

魏虎臣才报罢﹐却听西门不通嚷道︰“不通不通﹐俺三碗不假﹐只是三弟在听到停时﹐口里还有一口没有咽下﹐不能算三碗;四弟更不行了﹐第三碗有一半是喝到地上了。”

“不妥不妥!俺只要把酒喝到口里便算数。”南宫反驳道。

“二哥﹐你倒是什么眼神?俺什么时候把酒喝地上了?”

三老不通不妥地吵得不可开交﹐原野草站起来正准备说话﹐却听一声音道︰“好生热闹!老草!想煞兄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五男四女﹐原野草一见﹐大喜﹐迎将上去道︰“小明﹑连连﹐巫兄﹐你们来迟了﹐没看到比拼喝酒的好戏!”

来人正是豹子谷秋中明﹑连倩夫妇﹐秋实﹐还有连倩的女徒弟谷芄兰﹐巫斯义及巫为霜﹑巫天阙。后面跟着弓玄﹑云柔月夫妇﹐却是魏虎臣差去请秋﹑巫二人的。

众人一番介绍﹐相互见礼﹐连倩拉着徒弟谷芄兰﹐向原野草介绍道︰“这是小徒谷芄兰。芄兰﹐还不快快拜见草先生?”

芄兰福了一福道︰“晚辈谷芄兰﹐拜见前辈原大侠。”

连倩又指着玄灵﹑乘云道︰“这是玄灵﹑乘云。就是为师跟你说的﹐杀鞑子救乡亲的龙家姐弟。”

芄兰上前见礼道︰“小妹见过龙姐姐﹑龙大哥。听师父说道姐姐﹑大哥威名﹐小妹好生敬佩。”说完﹐一双妙目只在乘云身上看来看去。

乘云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了头﹐只“嗯嗯”地应了。玄灵看那芄兰时﹐穿一身粉色衣裙﹐瓜子脸﹐细柳眉﹐妙目流盼。玄灵道︰“妹子谬赞了。倒是妹子生得真美﹐姐姐看着都心生怜惜哩。”

芄兰红了脸道︰“姐姐笑话小妹了﹐姐姐才是真正的大美人哩。”

二人正在说悄悄话﹐巫为霜﹑巫天阙走到乘云跟前﹐巫为霜道︰“龙大哥﹐你的伤不妨事了?”

乘云道︰“巫姑娘﹐俺身上的伤全好了﹐多谢姑娘记挂。”

巫天阙道︰“龙大哥﹐那日你一走﹐小弟与姐一直都记挂着你哩。”

乘云道︰“好兄弟﹐大哥现今不是全好了吗?”

巫为霜双眼望着乘云﹐一脸欢喜的模样。

却听魏虎臣道︰“各位兄弟姐妹﹐贤世侄﹐且请入座﹐咱们边喝酒边说话。”

众人重新坐了︰右手一带秋中明夫妇为首﹐依次是巫斯义﹑弓弦﹑云柔月夫妇﹑柳絮﹑竺芝﹑涂向善﹑祝霸。左手一带以玄灵为首﹐玄灵又拉了芄兰同坐﹐依次为乘云﹑禤而立﹑不隐﹑三老﹑秋实﹑魏彪﹑巫为霜﹑巫天阙﹐王显忠敬陪末席。

酒过三巡﹐秋中明问道︰“老草﹐这次出山﹐不会是单单前来与我等兄弟相聚吧?可是别有远图?”

原野草哈哈笑道︰“小明﹐先喝酒叙旧﹐致于远图什么的﹐就日后再议吧。”

巫斯义道︰“秋兄﹐草兄弟既已出山﹐向日我等所议之事﹐就不怕没有眉目了。咱就先喝酒叙旧。来﹐为咱们这班老兄弟又再相聚﹐干了这杯!”

众人都端起酒杯﹑酒碗﹐一齐干了。秋中明慨叹道︰“各位兄弟﹐俺们都不知有多少年没相聚一起了。想起当日在仙草堂时﹐草兄弟所烹制的稻香鲤﹐至今还回味无穷。”

弓弦接口道︰“你们可好﹐能吃着稻香鲤﹐俺和夫人就被打发去了山西﹐什么也没捞着吃。”

宛枫笑道︰“怎么没捞着?若不是草兄弟打发你护送云四小姐回山西云家﹐你怎有机会做得云家东床快婿?”

竺芝也笑道︰“对对对﹐弓兄弟捡了个最大的便宜﹐还不知足?”

云柔月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不要笑话小妹夫妇了。现今左右无事﹐不如草兄弟再施绝技﹐让小妹也吃上一回这道美味佳肴?”

不隐听得众人如此称道那稻香鲤﹐不禁插话道︰“弓前辈﹐这稻香鲤真个好吃?”

弓弦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怎地不问问吃过之人﹐反来问俺这没吃过的?”

不隐摸摸光头﹐道︰“阿弥陀佛﹐小僧这是问错人了。”

禤而立打趣道︰“不隐大师﹐你这出家人怎地比俺还贪吃?”

“阿弥陀佛﹐有道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隐一本正经地说。

众皆大笑﹐当晚尽兴而散。

次日一早﹐原野草将玄灵﹑乘云叫到自己房中﹐道︰“乘云﹐你且去准备一下干粮﹑食水﹑马料﹐越多越好﹐再向你魏伯母借两匹好马。”

“师父﹐您这是要去哪?”玄灵﹑乘云同声问道。

原野草挥挥手﹐要乘云去准备﹐乘云只好遵命去了。

柳絮道︰“徒弟被人欺负﹐师父当然得出来找回面子呀。”

“谁被欺负了?”玄灵傻傻地问。

“你这孩子﹐怎么就没记性呢?乘云武功尽失﹐差点送了性命﹐这还不叫被人欺负吗?”竺芝笑道。

玄灵这才醒悟过来﹐道︰“师父﹐你知道那人在哪里吗?”

“乘云曾讲过那地方所在﹐估计还是可以找到的。”原野草道。

玄灵兴奋地道︰“太好了﹐师父﹐徒儿也去会会这怪人!”

“玄灵﹐你就不要去了﹐留在这里帮着师娘招呼各路大侠吧。”柳絮道。

“什么?师娘也不去吗?要招呼什么大侠?”玄灵奇道。

“你师父不是要你送了一封信去少林寺吗?”竺芝道。

“是呀。”玄灵答。

“那是你师父请少林掌门发出武林令﹐请各路英雄来此商议如何抵御鞑子之法。”柳絮道。

“原来如此!那师父不在这里﹐如何相商?”

“为师多则十数天﹐少则八﹑九天就可回来了﹐那时﹐各路英雄也就到了。”原野草道。

正说着﹐乘云回来道︰“师父﹐都准备好了﹐这就要起程吗?”

原野草道︰“对﹐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不向魏伯伯辞行?”乘云问。

“不用了﹐为师都跟你魏伯伯﹑巫伯伯他们说过了。”

柳絮﹑竺芝﹑玄灵直送他二人出了寨子﹐柳絮道︰“草﹐于路好生小心在意。早去早回。”

竺芝也道︰“寻得着就寻﹐寻不着也就算了。不怕日后没机会报这一剑之仇。”边说边递过一个钱袋﹐道︰“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还有十数两散碎银子。路上仔细。”

乘云接了﹐都揣怀里。二人上马﹐原野草挥挥手道︰“都回去罢。”拨转马头﹐与乘云带着两匹马﹐绝尘而去。

原野草辞了两位夫人﹐带着乘云﹐往北而去。原野草依着乘云忆述所绘地图﹐一路北行﹐跨下云雪驹﹑无影骓神俊非凡﹐不数日﹐早出了大明疆界。

正是夏季时分﹐草原上碧草接天﹐一望无际﹐草丛中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花儿。师徒二人策马奔驰在草原上﹐激发起豪情万丈。只听原野草在马上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吟的正是大词人苏东坡的江城子一词。乘云大声道︰“师父﹐好词﹐正应景儿。”

原野草放缓速度﹐道︰“乘云﹐快近晌午了﹐不如休息进食吧。”

“好咧!”

二人下马﹐取出干粮﹑食水﹐乘云又取出一个酒囊﹐递给原野草﹐道︰“师父﹐这还有酒哩。”

原野草接过﹐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道︰“乘云﹐越来越会办事了。”放下酒囊﹐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两套衣服﹐道︰“乘云﹐将衣服换上﹐方便行事。”

乘云依言换了衣服﹐却是一套瓦剌人的衣物﹐问道︰“师父﹐换这衣服干什么?”

“傻孩子﹐俺们已出大明疆界﹐换上瓦剌人的服饰﹐方便行事。稍后﹐如遇到瓦剌人﹐你就扮作哑巴﹐不要作声﹐一切由为师的应付。”

乘云应道︰“是。”将换下的衣物收拾放进行囊中﹐却掉出一个牌牌来。原野草眼尖﹐拾起来一看﹐道︰“乘云﹐这是什么?何处得来?”

乘云道︰“师父﹐你看都忘了这事了。这是上回弟子从巫家堡中出来﹐离巫家堡约莫四十多里路远近﹐夜宿荒野﹐南宫不妥去净手﹐遇上一具骷髅﹐从那骷髅身上所得。当时弟子就纳闷﹐不知这是何物﹐便留了下来﹐想着见到师父时问问﹐却因专心练功﹐把这事儿都忘了。”

原野草拿着那牌子仔细看时﹐只见那牌子通体黝黑﹐三寸见方﹐显是用镔铁打造的。只见上面赫然镌有“飞熊”二字﹐反面镌有祥云饰边﹐中间一个大大的“汉”字。

原野草默不作声地反反复复看了数回﹐末了﹐问道︰“那人死了多久?”

乘云道︰“依弟子所见那人死了不到三个月﹐最多半年。”

“嗯。依你所见﹐此是何物?”

“弟子愚鲁﹐正要请教师父。”

“看这牌子﹐倒挺象当年黑煞的腰牌。”

“黑煞!”乘云惊道。

“放心﹐这不是黑煞之物。黑煞当年早被师父连根拔起﹐再无后患。”停了一会又道︰“此物应是某帮会之腰牌一类的东西﹐以示帮中身份。只是此帮会自称‘汉’﹐却是不曾听得江湖上有个叫‘汉’的帮会。再者﹐这人的身份竟然是‘飞熊’大将﹐却甚是费解。”

“怎地费解?”

“一般江湖中帮会﹐其帮中人身份多冠以堂主﹑香主﹑坛主之类﹐并无冠以飞熊大将之理﹐只有朝廷兵马方会有飞熊﹑飞虎一类官职。因此﹐说它不伦不类。”

“师父说的是。弟子倒没想到这一点上。”

原野草把牌子收进怀里﹐道︰“且不要理它是何帮派﹐这块牌子﹐就交给为师的﹐待日后慢慢揣摩吧﹐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乘云道︰“好。”

二人饱食﹐又上马向前赶路。原野草趁着路上无事﹐便考究乘云降魔明心经功法﹐又传授一些武学心得经验。乘云自学降魔明心经以来﹐功力大进﹐现在又受师父指点﹐受益非浅。

这日﹐二人来到一个地方﹐地势起伏﹐长有几处稀疏的小树林﹐前望三里远近﹐有几个山包坟起。乘云道︰“师父﹐这里似曾相识﹐莫非是已到了?”

原野草就马上取出自绘的地图看了看﹐道︰“估摸着也该到了。”

于是乘云在前带路﹐努力辩认当日遇到怪客时的路径。正行之间﹐突听得前面人嘶马叫﹐原野草立马看时﹐却被前面山包挡了视线﹐于是下马伏地一听﹐对乘云道︰“马匹似有三数百匹﹐马匹虽多﹐却杂而不乱﹐寻常牧民马队不可能如此整齐﹐必是瓦剌军兵﹐方有这等阵势。”

“鞑子军兵如何会在此出现?”

“只要前往一探便知。”向前面一个小树林一指﹐二人上马奔了过去﹐进了林子﹐把马栓了﹐二人展开身形﹐向前飞掠而去。

越过两个小山包﹐把眼向前一看﹐只见一小队瓦剌士兵﹐在山谷前停了下来﹐为首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乘云道︰“师父﹐前面那山谷正是那李哲俊所在之处。”

原野草打了个手势﹐示意绕道前行。于是二人借着地形﹐悄无声息地掠至那山谷﹐在一块山石旁隐敝身形﹐探首往外一看。只见为首一个瓦剌军官﹐身材高大魁伟﹐身着王服﹐一脸的大胡子﹐身旁一个中等身材的白袍男子﹐却是带着一个金色面具。

乘云低声道︰“也先!”

原来那也先乃瓦剌丞相脱欢之子﹐脱欢立元皇室后裔脱脱不花为汉﹐自为丞相﹐明英宗正统四年﹐脱欢死﹐其子也先继位﹐称太师淮王。也先天生神力﹐有万夫不挡之勇。当年原野草在长城外﹐为救宣宗﹐曾与乘云生父龙在天一起﹐与也先拼死一战﹐深知其人之能。因此﹐虽过去二十年﹐还是认出他来。

只见那白袍金面人面向谷内﹐高声叫道︰“太师淮王﹐丞相卓罗斯‧也先﹐造访李先生﹐请李先生现身相见。”声音洪大﹐声震山谷﹐便是远在几里之外﹐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显见这金面人内功深厚﹐功力非凡。

原野草忖道︰此人是谁?这等功力﹐便是与少林虚相相比﹐也不遑多让。怎地江湖上不曾听过此人名号?

乘云也忖道︰咦?此人身形似曾相识﹐却不知何处见过。如此功力﹐自己虽练那降魔明心经功力大进﹐与之相较﹐恐怕也在伯仲之间。

二人正思忖间﹐山谷谷口突然走出一人﹐只见那人身穿一袭布衣﹐足蹬兽皮靴﹐一头乱发披散下来﹐海下留着半尺长的胡子﹐瘦削的脸上尽是风霜﹐双眼冷漠地闪着寒光。乘云一见﹐悄声对原野草道︰“师父﹐正是此人。”

原野草“嗯”了一声﹐示意乘云噤声。二人运足听力﹐凝神静听。

只听李哲俊道︰“汝乃何人﹐到此何干。”

白袍金面人仰天哈哈一笑道︰“在下是什么人不重要﹐在下只是个通译。现今太师淮王前来拜访阁下﹐意欲请阁下出山﹐礼聘阁下辅佐太师淮王﹐盛意拳拳﹐还请阁下慨然应允﹐万勿推辞﹐则太师不胜欣喜。”

李哲俊面无表情﹐冷冷地道︰“荒野敝夫﹐无识无才。阁下这是找错人了。请回吧!不送!”说完转身欲行。

却听白袍金面人嘿嘿冷笑道︰“阁下就不想再踏足中原﹐甘心老死荒野吗?”

李哲俊霍地转过身来﹐双眼盯着白袍金面人道︰“汝说什么?阁下怎地知晓此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阁下当年一败﹐不思报仇﹐反倒在此忍辱偷生﹐非大丈夫所为。”

“哼!此乃老夫私事﹐与阁下何干?”

“太师淮王闻说阁下武功天下无双﹐只因一时不察﹐败于奸人之手﹐深表可惜。因而力请阁下出山﹐共举大事。日后一举荡平中原﹐届时﹐中原又复我大元所有﹐则阁下又可在我大元疆界之内纵横﹐岂不快哉?”

李哲俊不置可否﹐冷漠地道︰“送客!”缓缓地转过身﹐举步便行。

白袍金面人便欲追截阻拦﹐却听也先用瓦剌语道︰“由他去吧!当年刘玄德三顾才请出了孔明﹐难道本王还不如刘玄德?”

白袍金面人听了﹐回身一揖到地﹐道︰“王爷如此胸襟﹐何愁大事不成﹐豪杰不至?”

也先摆摆手﹐叫道︰“回府。”

二人带着那数百兵马﹐疾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草原远方。

原野草待也先走远了﹐这才对乘云道︰“也先四处招揽人才﹐复窥中原﹐其志不小。”

“师父﹐先别管那也先了﹐找着那李哲俊出一口恶气再说。”

“乘云﹐待会见着那李哲俊﹐不可无礼。此人虽行事乖张﹐却还不至于大恶。”

“是﹐师父!”

“好﹐你去求见吧。”

“是!”乘云不敢有违师命﹐恭敬地站在谷口﹐气纳丹田﹐扬声道︰“中原故旧原野草﹐携弟子龙乘云﹐拜会李哲俊先生﹐请现身相见。”

乘云话音才落﹐只见一团灰影﹐疾掠而至﹐只一眨眼间﹐李哲俊已然站在乘云一丈开外﹐那李哲俊面露激动之色﹐双眼扫视了原野草师徒一会﹐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冷声对乘云道︰“汝中了吾毒﹐竟然还能不死﹐算汝命大!”又转向原野草道︰“阁下既然寻到此处﹐今日正好作个了断。”

原野草上前两步﹐拱拱手道︰“故人相见﹐阁下就不请在下进华居赐杯茶水?”

李哲俊冷然道︰“吾与汝誓成水火﹐并无有交情。就请出招吧。”

原野草道︰“阁下非某对手﹐当年如此﹐今日更是如此。日前阁下伤了劣徒﹐今日就让劣徒陪你过招﹐依某所见﹐今日阁下恐怕连劣徒也难赢得。”

“哼!令徒功夫老夫见识过了﹐不过比江湖武师好一点罢了。老夫三招之内﹐便可杀之。”

“哈哈﹐日前劣徒不知你我过节﹐又敬你是前辈﹐因此缚手缚脚﹐被你打败。再说﹐一个后辈败于阁下之手﹐也不丢人。”

“然则令徒今日就可胜得老夫?”

“然也!”

李哲俊一脸不信﹐道︰“不想多年不见﹐阁下吹牛功夫却是增长不少。”

“哈哈﹐是否吹牛﹐阁下一试便知。”

“哼﹐汝这是让这小子来送死。”

“乘云﹐你就陪这位前辈过过招吧。”

“是!”乘云依言上前﹐向李哲俊抱拳道︰“前辈请了。”

李哲俊嘿嘿冷笑﹐道︰“老夫就让汝三招﹐三招一过﹐老夫必取汝性命。”

乘云抽出宝剑﹐道︰“有僭!”宝剑挽了个剑花﹐摆个起手式。

李哲俊袖着手﹐傲然看着乘云﹐道︰“出剑吧。”

乘云正要动手﹐却听原野草道︰“且慢!”

正是︰刀光剑影赌生死﹐龙争虎斗各争先。毕竟原野草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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