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三回 误入荒谷惊遇怪客 身中巨毒命悬一线

话说阿古达木回头一看追兵只得四﹑五骑﹐心中大定。正欲回马再战﹐却见前面一箭之遥﹐立着两骑马﹐正正堵着去路。阿古达木如惊弓之鸟﹐望天叹道︰“我命休矣!”看看后面追兵将至﹐只得硬着头皮﹐一抖缰绳﹐便要向前硬闯。只听得一声厉啸﹐一支响箭迎面而来﹐阿古达木大吃一惊﹐本能地一低头﹐要待避开那一箭。那箭却是古怪﹐离阿古达木马头二尺之处﹐突然向下一坠﹐插入地下。只听对面一人朗声道︰“朋友是什么人?”

阿古达木计上心来﹐便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我等乃是皮货商人﹐不期遇上土匪﹐被劫了财货﹐又被追杀至此﹐请壮士仗义援手﹐救救我等则个。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阁下语调古怪﹐不似汉人﹐一众人等﹐手持弯刀﹐哪有半点儿商人模样?恐怕是瓦剌鞑子吧!”

阿古达木被对方喝破身份﹐没奈何﹐喝令两名手下上前厮杀。两名鞑子兵哇哇叫着纵马而出﹐才奔出两丈多远﹐只见两支利箭左右射来﹐把两个鞑子兵射了个透明﹐栽下马来。阿古达木大吃一惊﹐却听得后面乘云高声叫道︰“休要走了鞑子!对面的好汉﹐好箭法!”

阿古达木心胆俱裂﹐一拔马头﹐斜刺里便走。那人喝道︰“贼子﹐哪里走!”一箭射去﹐正中阿古达木脖子﹐阿古达木倒撞下马﹐一命呜乎。

众鞑子群龙无首﹐四散而逃﹐那人箭无虚发﹐早射翻了八﹑九个鞑子﹐其余鞑子被乘云﹑秋实﹑魏彪﹑玄灵等人赶将上去﹐一阵砍杀﹐不到半柱香的光景﹐早已杀戮殆尽。

乘云等人正要上前与那人相见﹐却听魏虎臣在后赶来﹐高叫“乘云贤侄……”乘云等回头一看﹐只见魏虎臣﹑宛枫﹑秋中明﹑连倩﹑巫斯义﹐带着十数人赶来﹐魏虎臣一眼瞥见那些箭羽﹐咦了一声﹐高声向对面那人叫道︰“弓兄弟!是你么?”

那人听得﹐便回答道︰“莫非是魏虎臣魏兄在此?正是小弟弓弦。”

魏虎臣大喜﹐骤马向前﹐到得弓弦跟前﹐飞身下马。弓弦二人也跳下马来﹐魏虎臣一把抱着弓弦道︰“弓兄弟!想煞愚兄了!”

弓弦道︰“魏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魏虎臣道︰“一言难尽……”把眼一看﹐看见弓弦身后那人﹐喜道︰“咦?这不是云四小姐?弟妹也来了。”

一把拉了弓弦的手﹐转身向来路道︰“秋兄弟﹑巫兄弟﹐快来!弓兄弟在此哩!”

众人听得﹐围拢过来﹐只顾寒喧见礼﹐却把玄灵﹑乘云﹑魏彪﹑秋实四个晚辈晾在一边。

原来这弓弦乃华山派弟子﹐因使得好弓箭﹐江湖上有个美名唤作黑羽穿杨﹐当年与魏虎臣等共灭黑煞﹐乃同生共死的兄弟﹐那云四小姐名叫云柔月﹐乃武林中使毒名家山西云家的四小姐﹐有千毒手之称。当年剿灭黑煞﹐与弓弦两情相悦﹐便嫁与他为妻。

秋中明道︰“弓兄弟﹐云四小姐﹐你们怎地在此?”

弓弦道︰“半年前﹐我夫妻二人奉泰山大人之命﹐前往漠北搜求药物﹐只是那些药物皆是稀奇之物﹐可遇不可求﹐故而半年过去﹐无功而返。本想回到这西北地界﹐寻几位哥哥叙旧﹐不想正正遇到这伙鞑子﹐小弟听他们口音生硬﹐不似汉人﹐便出手阻拦﹐无巧不巧﹐却是哥哥要擒拿之人。”

秋中明哈哈笑道︰“当时在郑家铺﹐看这伙鞑子往北突围﹐小弟就曾叹息﹐如若有一支兵马在北面埋伏﹐必能全歼这伙鞑子﹐不曾想﹐弓兄弟如神兵天降﹐正好帮了我等一个大忙。”

巫斯义笑道︰“这叫人算不如天算﹐这伙鞑子合该命绝!”

宛枫和连倩拉了云柔月在旁说着悄悄话儿﹐不一会﹐连倩高声道︰“各位大老爷们﹐你们打算在这荒野之中叙旧吃西北风吗?我家云妹妹可是不陪你们疯了。”

魏虎臣一听﹐笑道︰“弟妹说的是﹐你看俺们都乐坏了。”于是招呼众人把那鞑子尸首都埋了﹐牵了鞑子的马匹﹐回转郑家铺去。

回到郑家铺﹐郑顺生等人接着﹐都到郑家大宅坐地﹐顺生吩咐抬上美酒﹐就把那鞑子死伤的马匹都宰杀了﹐生起火来烤熟了下酒。又派震山带人去通知众乡亲回家。

众人团团坐了﹐把酒畅饮﹐魏虎臣把玄灵﹑乘云叫到跟前﹐对弓弦道︰“弓兄弟﹐这是草兄弟的入室弟子﹐龙在天龙将军的公子﹑千金。”

弓弦一听﹐喜道︰“草兄弟!好好!真是一表人才。令师可好?”

龙家姐弟以晚辈之礼拜见了弓弦夫妇﹐玄灵道︰“晚辈奉家师之命﹐与舍弟外出游历﹐离家快两个月了。家师一切安好。”

云柔月拉过玄灵﹐动问她几位师娘近况。

弓弦对乘云道︰“光阴似箭﹐快有十年没见过令师了。”话头一转﹐对魏虎臣等人道︰“魏兄﹑魏夫人﹑秋兄﹑秋夫人﹑巫兄﹐不若等此间事了﹐我们一齐去探望草兄弟如何?”

宛枫立即就道︰“好!俺正有此意!”

巫斯义道︰“好倒是好﹐现在正有一事﹐却是难以脱身事外。”

“哦?”弓弦疑惑地看着巫斯义“却是有甚难事?”

魏虎臣道︰“弓兄弟有所不知……”于是从双树镇杀鞑子救乡亲之事说起﹐直到如何商议保境安民一一说了。

末了﹐道︰“此事才刚起了个头﹐不曾想这郑家铺就遭鞑子偷袭﹐若非机缘巧合﹐被龙家姐弟撞破﹐这郑家铺就……”

云柔月道︰“这鞑子如此可恶﹐正该千刀万剐了。”

弓弦道︰“各位哥哥英雄不减当年﹐小弟愿凭各位哥哥差遣﹐以尽绵薄之力。”

巫斯义道︰“弓兄弟﹐如若贤夫妇肯出手相助﹐就暂留数月﹐正好帮着调教弓箭手﹐以备防御。”

弓弦道︰“这个自然﹐侠义道中人﹐但遇着此等事﹐责无旁贷。只是此事须得有人居中运筹﹐出谋画策才是上上之善!”

巫斯义﹑秋中明﹑魏虎臣不约而同地道︰“草兄弟!”

宛枫拍手笑道︰“正该请我草兄弟出山才是!”

云柔月道︰“若得草先生来此﹐我看﹐便有十万鞑子兵来﹐也定教他有来无回!”

连倩望着秋中明笑道︰“那就有请青龙门主秋大侠前往相请了。”

巫斯义却摇头道︰“秋兄弟去不合适。”

弓弦也附和道︰“秋兄还是留下的好。”

连倩道︰“哪谁人去好?”

云柔月笑道︰“连家姐姐﹐这当然是俺的侄女玄灵最合适了!”

连倩拍掌笑道︰“对对!俺怎么就没想到?”

众人商议到深夜﹐干脆也不睡觉了﹐单等震山带乡亲们回来。魏﹑秋﹑巫﹑弓﹑宛﹑连﹑云七人多年未见﹐自有说不尽的话儿。那玄灵﹑乘云﹑秋实﹑魏彪四个后辈﹐亲身参与这等战阵﹐也是兴奋异常。

却说郑灶才接到震山飞马来报﹐说道鞑子已被尽歼﹐大喜﹐连夜便带着众乡亲往村里赶。天刚大亮﹐便已回到村里。众乡亲兴高采烈﹐都来向众侠士叩拜道谢。郑灶才拉着龙家姐弟﹐老泪纵横﹐口中不地说道︰“恩人﹑恩人哪!”

顺生指挥众乡亲﹐收拾房舍﹐打扫村庄﹐安顿乡亲。震山则领着一群后生﹐杀猪宰羊﹐备办酒席。

吃喝罢﹐魏虎臣修书一封﹐备言此间事情﹐交给龙玄灵﹐让她速速回山﹐请她师父前往西北一行;玄灵领了书信﹐次日一早﹐别了魏虎臣等一众前辈﹐又叮嘱乘云数句﹐便跨上云雪驹﹐绝尘而去。

魏虎臣等商议﹐各回自家寨堡﹐训练乡勇;却留下弓弦夫妇﹐相帮着乘云﹐于郑家铺训练乡勇。郑家铺经此一难﹐对乘云感恩不已﹐因此﹐乘云但有吩咐﹐无有不依。

弓弦先教顺生于村中高处建一木楼﹐高可六﹑七丈﹐上堆柴薪﹐薪上悬一瓦罐﹐罐内注满灯油﹐一旦有事﹐便可敲破瓦罐﹐以油淋薪﹐再点火示警。

云柔月则每日里派人往西北﹑北﹑东北三个方向﹐各出五﹑六十里哨探﹐一有敌踪﹐即回村中报警。

弓弦挑了十数惯使弓箭的后生﹐日夜调教。乘云则不厌其烦地日日教习村中乡勇使刀弄棒;如此不觉怱怱过了十数日。

这日﹐乘云向云柔月道︰“世伯母﹐小侄多日不曾走动﹐今日俺就去西北方哨探吧。”

云柔月想想也好﹐便道︰“好生仔细了﹐不可走得太远。”

乘云应了﹐自去备了一皮囊清水﹐又包了一包肉干﹐插了剑﹐牵了无影骓﹐正要出村﹐却听震山从后叫道︰“龙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乘云答道︰“俺外出哨探﹐顺便打些野味回来﹐今晚就跟郑大哥喝几杯如何?”

震山道︰“如此甚好!俺就等兄弟回来吃酒了。”一甩手﹐抛给乘云一个皮囊﹐道︰“这囊好酒兄弟带上﹐路上解乏也好!”

乘云谢了﹐纵马出村﹐往西哨去。

乘云多日不曾出村﹐这一放马奔驰﹐早去了二十多里地﹐乘云信马由缰﹐只管看那景色。不觉又走了二三十里地。但见远山积雪﹐山川浑雄﹐心中高兴﹐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吟罢﹐取出震山给的酒囊﹐拔开塞子﹐大大喝了一口酒。想起要猎些野味回去跟震山喝酒﹐便四下留意起来。

又向北走了十多里﹐不知不觉已出大明疆界﹐却还不见任何猎物。想起师父曾说过如何追踪猎物的故事﹐于是下马﹐细细观察地上有无动物走过的蹄印。不久﹐果然发现一行新鲜的蹄印向北去了。乘云大喜﹐顺着那蹄印向前追去。转过一个小山包﹐果见前面三数十丈处有四﹑五头羚羊在吃草。

乘云大喜﹐伏了身悄悄地向前靠近﹐手中捡了石块﹐只等觑准了时机便要出手。那羚羊却是机警异常﹐惊觉有物接近﹐撒腿便跑。乘云无奈﹐只得飞身上马﹐变偷袭为明攻。那羚羊奔跑甚速﹐又借着地形地物﹐左转右转﹐以图甩开来敌。

乘云只顾拍马追赶猎物﹐早已不不辩东西﹐不觉又追了十数里地﹐那四﹑五头羚羊转入一个山谷却不见了踪影﹐乘云只得下马﹐将无影骓放了﹐任由它自去觅草吃﹐自己则步入山谷之中;那山谷杂树丛生﹐山岩裸露﹐乘云在谷中走了百十步﹐失了猎物踪迹﹐没了兴趣﹐便思折返。

突然﹐乘云瞥见十丈处一块山石上﹐平空出现一个人。乘云大吃一惊﹐须知以他现时之功力﹐虽非超一流高手﹐但从小随名师学艺﹐一身武艺也算得上是江湖一流之列了﹐只是功力尚欠火候而已。此人突现出现﹐就似本就在那里站着的一般。

只见那人一身羊毛皮衣﹐兽皮帽﹑兽皮靴﹐五旬上下年纪﹐海下留着半尺长的胡子﹐瘦削的脸上尽是风霜﹐双眼冷漠地闪着寒光﹐乘云与他目光一接﹐不禁打了个寒颤。

乘云抱拳为礼道︰“晚辈龙乘云﹐追踪猎物至此﹐不意闯入前辈清修之所﹐请前辈恕罪!”

那人背着手﹐动也不动﹐也不言语。乘云候了半晌﹐不见对方回应﹐心道︰此人好生无礼。嘴上却说︰“如此﹐不敢打扰前辈清静﹐晚辈告退。”说完拱拱手﹐转身抬腿欲行。

却听背后声音道︰“且慢!”

乘云回过身来道︰“前辈有何示下?”

那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看汝腰悬长剑﹐想是会些功夫?”

乘云道︰“晚辈不才﹐学过几年粗浅功夫。”

“汝且过来。”那人语气不容抗拒地道。

乘云忍了气﹐走将上前﹐离那人一丈处站定﹐道︰“未敢请教前辈名讳﹐师出何派﹐可否见示?”

那人道︰“老夫李哲俊﹐无门无派。”

乘云拱手道︰“久仰久仰!”心中思念电转﹐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之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就是师父所说的江湖各家各派﹐也没有这一个姓名。

李哲俊道︰“什么久仰?老夫名不见经传﹐小娃儿口不对心!”

乘云被对方说破﹐脸上飞红﹐只得道︰“前辈教训的是。”

李哲俊听得乘云自承其短﹐心中对他略有好感﹐脸色稍霁﹐道︰“小娃儿既学过几年功夫﹐与老夫过几招如何?”

乘云急道︰“晚辈武艺低微﹐怎敢与前辈动手过招?”

李哲俊脸色一端﹐一脸自傲地道︰“小娃儿才学几天功夫?怎配与老夫动手?”

乘云听他如此自负﹐心中好生不服﹐便道︰“既然晚辈如此不堪﹐前辈又何须要与晚辈过招?”

李哲俊道︰“小娃儿愚不可及﹐非要动手才能过招?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乘云一听﹐恍然大悟﹐道︰“前辈果然高明﹐晚辈受教了。”

“听好了!”李哲俊冷声道︰“仙人指路!”

乘云听了﹐心中好笑﹐这算什么高招?江湖上只要练过几天剑的﹐都会使这一招﹐却又不敢失礼﹐朗声回道︰“如封似闭!”

“犀牛望月!”

乘云心中奇怪﹐怎地出这一招?与上招连不到一起呀!却不假思索地答道︰“如封似闭!”

李哲俊嗯了一声﹐道︰“白鹤展翅!”

乘云道︰“李广射虎!”一招杀着对攻过去。

李哲俊咦了一声﹐抬头望天﹐呆了一会﹐又道︰“分花拂柳!”

乘云还一招“梅开二度。”

李哲俊点点头﹐道︰“牧童遥指!”

乘云答道︰“嫦娥舒袖。”

李哲俊道︰“这招不好﹐换一招来。”

乘云道︰“不好吗?那就落英缤纷吧。”

二人从江湖中最平常的剑式斗起﹐只把各门各派的剑式来过招。斗了三数十招﹐李哲俊见乘云应对得法﹐不见显露本门武功﹐突然道︰“达摩磨剑!”却是正宗少林招式。

乘云不敢大意﹐回了一招“佛光普照”却是峨眉派的剑招。

李哲俊摇头道︰“此非正对﹐虽也可抵敌﹐若遇高手﹐小娃儿必身受重伤。”

乘云因不欲显露本门剑法﹐故而用了这招﹐红了脸道︰“谢前辈赐教。”看看天色不早﹐不欲再与他在此纠缠﹐急着回转郑家铺去﹐于是道︰“晚辈学艺不精﹐深谢前辈指点﹐受益匪浅﹐天色不早﹐晚辈这就告辞﹐日后再来向前辈请教。”

那知李哲俊却道︰“不急﹐老夫尚有数招﹐小娃儿不妨见见再走不迟。”

乘云只得硬着头皮道︰“如此﹐请前辈赐教。”

李哲俊道︰“老夫这招没有名称﹐看好了。”就在那块山石上﹐戟指代剑﹐口说指划﹐一阵舞动﹐未了道︰“这剑要直刺咽喉。”

乘云看他剑招繁复﹐变化无方﹐一时想不出什么招式应对﹐只好也学着李哲俊的样子﹐以指代剑﹐使了一招齐云剑法“云横野渡”。

李哲俊一见﹐目中大生疑惑﹐呆了一呆﹐又使出一招怪招﹐所谓怪招﹐乃乘云从没见过的招数﹐且与中土武学大相庭径。只见他剑招指地﹐不停颤动﹐突然反身﹐向后出招﹐身躯遮掩了出招的手法﹐不知他剑招刺向何处。乘云大惊﹐看不出他深浅奥妙﹐只得使了太昊剑法中的子牙封神﹐以待对方后着。

李哲俊见乘云使出这招﹐脸色一寒﹐目露精光﹐嘿嘿冷笑一声﹐突然使出一招伏羲画卦来。

乘云见了﹐惊问︰“前辈怎地会使这招?”不假思索﹐招式一起﹐使了招共工刑天。

那李哲俊狂笑一声﹐道︰“好!好!果然是他的弟子!”

乘云心中大疑﹐道︰“前辈认识家师?”

原来这李哲俊乃朝鲜人氏﹐也是世家子弟﹐偶遇异人﹐学了一身怪异的功夫﹐于是在国中游历﹐但遇有些名气的武师﹐便千方百计前往挑战﹐不曾有过败绩。久而久之﹐国中再无人敢与之相较。于是便踏入中土﹐专一向武林名家挑战。

李哲俊心性飘忽﹐武功怪异﹐功力又高绝﹐出手狠辣﹐初时尚有武林高手应战﹐然而不是重伤便是残废。数月之内﹐连败河北﹑河南数十家高手﹐更是睥睨天下﹐傲气冲天。但打听得有名气的武林世家﹐便寻上门去﹐打败对手之后﹐不是逼对手自断手足就是自废武功。

不久﹐此事被乘云的师父﹐神剑游龙原野草﹐名满江湖的草先生闻知﹐其时草先生正在中原访友﹐于是前往相劝﹐那李哲俊自恃武功﹐目中无人﹐如何肯听?

草先生见劝说无效﹐于是与之赌赛︰如若原野草败北﹐便须自废武功﹐从此退出江湖。如若李哲俊输了﹐便须终其一生﹐不得再入中华半步。

二人击掌为誓﹐相约在金山岭长城上决斗。

二人从卯时起﹐斗了两个时辰﹐过了上千招﹐那李哲俊武功虽高﹐招式虽怪﹐又怎及草先生武学之渊博﹐功力之精纯?神剑游龙草先生自独斗黑煞令主司天道之后﹐江湖之上﹐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也就一二子而已﹐何况经过这些年的修为﹐内力更是天下无双。

初时﹐草先为观其剑法路数﹐并未出全力﹐只以寻常招式应对﹐待到李哲俊招式使尽﹐草先生这才以一招共工刑天将李哲俊击倒﹐再无还手之力。李哲俊不敢食言﹐却又无面目回朝鲜见江东父老﹐只得遁入漠北﹐逶迤来到此处苦修﹐却再也不敢踏入中华半步。

草先生不愿夸耀武功﹐因此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此次决斗之事﹐就连徒弟也没透露过半句﹐因此﹐乘云并不知晓眼前这个李哲俊与自己师尊尚有这一段过节。

当日李哲俊正是败在这招共工刑天之下﹐可谓谓刻骨铭心﹐此时见乘云使出此招﹐自然确认他是草先生弟子无疑。

李哲俊并不答理乘云问话﹐自顾自话地道︰“老天开眼﹐将他弟子送到这里。今日正好看看是他高明还是老夫高明!”也不见如何作势﹐只一跳﹐便跳到乘云跟前﹐手中却多了一把剑。

乘云看他似要动武﹐道︰“且慢!前辈与家师有何渊源?还请明示。”

李哲俊冷冷地道︰“待老夫将汝打残﹐汝再回去问汝师父吧!”

乘云不敢造次﹐道︰“晚辈怎敢与前辈动手?”

李哲俊啍道︰“这就由不得小娃儿了!看剑!”起手一剑﹐直直地向乘云刺来。

乘云退后一步﹐正想再说什么﹐哪知李哲俊竟然毫不容情﹐把剑一横﹐向着乘云颈项抹去。

乘云无奈﹐只得拔剑在手﹐急切间使了招师娘茹芷兰所授的漱玉剑法中的“飞花扑蝶”﹐将来势化解。

李哲俊咦道︰“这招倒没见汝师父使过。”

乘云见对方没有出招﹐也就停手道︰“晚辈非前辈敌手﹐晚辈所学恐怕不足家师所授十之一二﹐请前辈明鉴。”

那知﹐乘云谦虚之辞听在李哲俊耳内﹐便如奚落他一般﹐怒道︰“小娃儿好大口气!所学不足一二成便接得老夫这数招﹐如此说来﹐汝岂非吹嘘汝那师父比老夫高出许多?”

乘云听他如此愚蛮之言﹐又好气又好笑﹐这……这……这了半晌﹐实在无话可说﹐只得住了口。

李哲俊目露凶光﹐冷冷地道︰“不是老夫心狠手辣﹐怪只怪汝投错师门﹐小娃儿﹐认命吧!”说完把剑缓缓抬起﹐一股杀气弥漫开来。

乘云不知师父何时与这个怪人结下梁子﹐见对方动了杀机﹐心中大叫不妙;忖道︰此时若转身而逃﹐却是大大地折了师父的威名﹐说不得只好咬牙一战;一念及此﹐便收摄心神﹐朗声道︰“晚辈不才﹐请前辈指教!”长剑挽了个剑花﹐摆了一招齐云剑法中的“密云不雨”﹐静待对方来攻。

李哲俊一脸不屑﹐向前一个弓步﹐手中剑疾刺而出﹐快若闪电。乘云吃了一惊﹐如此快剑﹐与师父相较﹐也不遑多让。急忙使招“激流穿石”﹐以攻对攻﹐两剑相交﹐一股大力传来﹐震得虎口生痛﹐几乎拿不住剑。

乘云急退﹐心知内力与对方相差甚远﹐急使“昊天布星”密密守住全身。李哲俊一招占了上风﹐剑招连绵不绝﹐或直刺或横击﹐或狠点或猛撩﹐如狂风扫落叶般﹐招招杀着﹐剑剑夺命。乘云内力与之相差甚远﹐仅仗着师门绝招才能勉力接战。

李哲俊仗着自己功力高出甚多﹐踏中宫﹐走洪门﹐直击乘云中路﹐乘云连使云涌绝壁﹑走珠溅玉两招﹐方才堪堪敌住。乘云见对方剑招稍缓﹐立即一招漱玉剑法中的霜打残花﹐攻了过去;李哲俊没见过这招﹐咦了一声﹐退了一步;乘云突然醒悟﹐对方似乎不知如何应对漱玉剑法﹐一想至此﹐便使开师娘茹芷兰所授漱玉剑法﹐一招花间藏刺﹐运足十成內力﹐反攻过去。

李哲俊这些年来﹐天天钻究的都是与草先生交手时﹐草先生所使的招式﹐以图破之。当日草先生因未使过这漱玉剑法﹐因此﹐李哲俊应对之时﹐颇为迟疑。

乘云使一招飞花扑蝶﹐李哲俊又退一步﹐停剑问道︰“此乃何招?可是汝师父所教?”

乘云故意骗他道︰“自然是师父所教。”

李哲俊道︰“为何未见汝师使过?可是新创?”

乘云道︰“前辈有所不知﹐家师所使招式﹐何止千万?前辈不曾见过﹐也不为怪。”

李哲俊道︰“哼!招式再多又如何?且接老夫这招!”言罢﹐一剑刺来。

乘云使漱玉剑法与之相斗﹐终因功力相去甚远﹐无法占得上风。

又斗得二十多合﹐乘云气力不继﹐正使一招“子牙封神”﹐却没能封住对方来势﹐急切间跳将起来﹐左小腿上早着一剑﹐还未落下地来﹐右胸上被李哲俊左掌一拍﹐飞出两丈多远。

乘云被一掌打得痛彻心肺﹐狂喷一口鲜血﹐自知无力再战﹐强鼓一口真气﹐顾不得检视伤势﹐拔腿便往谷外狂奔。却听得李哲俊在后面狂笑﹐却并未追来。

乘云奔至谷口﹐长啸一声﹐招呼座骑前来﹐然后一跤坐倒在地﹐胸腹间血气翻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那小腿上的剑伤竟然不觉疼痛﹐却是没了知觉。乘云大惊﹐心知伤口不痛﹐必然是中了剧毒。

乘云忍着胸口剧痛﹐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倾出两丸黑色药丸吞下。却见无影骓飞奔而来。乘云拼着最后力气﹐勉力爬上马背﹐不管东南西北﹐策马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乘云神智渐迷﹐终于不支﹐栽下马来。此时天已齐黑﹐万籁俱静﹐寒风呼呼。乘云躺在荒野之上﹐无影骓便在一旁守着。不知过了多久﹐乘云悠悠醒转﹐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乘云忍了剧痛﹐慢慢地爬向一处土堆﹐却喜那土堆正好挡了北风﹐乘风艰难地一寸一寸挪动身躯﹐看看快要到那土堆了﹐突然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乘云再次醒来时﹐太阳已过中天﹐暖暧的阳光晒在身上﹐驱去了身上的寒冷。乘云稍一动身子﹐立即刀搅一般疼痛。乘云自知受伤极重﹐在这荒凉的野地﹐唯有自救﹐方有一线生机。乘云求生欲望顿起﹐抬起冻得僵硬的右手﹐颤颤地伸入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用牙咬开瓶塞﹐往嘴里倾了几丸药丸﹐那是师父精心研制的疗伤祛毒的灵药。

吃罢药丸﹐乘云因伤重无法打坐﹐于是稍稍坐正了身子﹐闭目运起师门所授“内经要诀”上的功法﹐以疗己伤。

那“内经要诀”乃前辈高人无邪子所著﹐神剑游龙原野草因缘巧合﹐得其真传﹐以之疗伤﹐有莫大之功效。

乘云意守丹田﹐才一引动真气﹐五脏六腑便如火烧一般灼痛起来。乘云以内视之法检视内伤﹐发现脏器移位﹐好在吃过师门灵药﹐受损之处﹐血已然止住。只是左腿中剑之处毫无知觉﹐不知中的是什么毒。

乘云心下大定﹐自知性命无碍﹐但要复原﹐非得有功力深厚之人相助方可。转念又想﹐若不能走动﹐又如何回转师门疗伤?

于是强忍了剧痛﹐运起内功心法﹐自疗其伤。只是那真气只提得一半﹐一周天都走不到﹐便即散去﹐若要打通经脉﹐却是万难。乘云醉心武学﹐其师一身医术﹐却学不到一成﹐此时不禁后悔起来。

良久﹐乘云无奈收功﹐自觉略好﹐只是精神疲惫﹐四顾环视﹐见不远处一堵土墙﹐有一可容身的凹穴﹐心中甚喜﹐慢慢地拖着伤腿﹐爬了过去。只这十数丈远近﹐便累得眼冒金星﹐沉沉睡去。

迷糊中听得师父远远的在叫他﹐乘云大喜﹐高叫道︰“师父﹐徒儿在此!”只见师父如飞而至﹐一眼看见他倒在地上﹐大急︰“乘云﹐可是受伤了?”立即蹲下﹐替他检视伤口﹐又拿出药物﹐倾在中剑的腿上﹐乘云便觉一阵清凉﹐那腿伤立即便好了。乘云大喜﹐睁开眼一看﹐哪有师父踪影?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乘云但觉伤腿似有知觉﹐便如蚂蚁爬过一般。把眼看时﹐暮色之中﹐一条二指粗细﹐一尺多长的物事﹐叮在他小腿伤口之上﹐那物头呈金色﹐通体碧绿透明﹐甚是诡异。乘云稍一动弹﹐转头便走。

乘云大惊﹐探手取了一把飞刀在手﹐甩手飞去﹐正中那物头颅﹐钉在地上﹐那物扭动身躯﹐不一会便死去了。

乘云这一动真气﹐腹内便又搅痛难忍。只得强打精神﹐运起师门神功﹐以疗己伤。只是那口真气﹐只提得一半终是难以为继。

乘云只索罢了﹐却听得肚内一阵咕咕的响﹐那饥火却是冒将起来﹐原来乘云已有两日没有进食了﹐此时饥渴难耐﹐想起马背上尚有清水肉干﹐于是放眼寻视﹐却不见了马儿﹐想必是自去觅草吃去了。

乘云正欲发声呼唤马儿﹐无奈口干舌燥﹐喉咙干涩﹐又无力气﹐如何发得出声?乘云只得忍了饥渴﹐颓然而坐﹐只过得盏茶光景﹐腹内越发饥饿。乘云四下环顾﹐目光停在那被钉在地上的物事﹐于是爬将过去﹐细细一看﹐那物竟然是一条硕大无朋的蜈蚣!乘云想起师父讲授医术药物时说过﹐那蜈蚣乃祛风散瘀﹑去湿攻毒之良药。心中喜道︰此非天赐佳肴?

取了那蜈蚣﹐把头尾剁去﹐刮清直肠﹐再剥去外壳﹐以剑挑了﹐把眼一看﹐却是叫起苦来。原来这苦寒荒野﹐又是冬尽季节﹐连草都尚未生出来﹐又何来生火的柴薪?

乘云苦笑地放下那蜈蚣﹐无奈此时饿得发抖﹐乘云一咬牙﹐一把取下那蜈蚣﹐往口中一送﹐也不管腥恶扑鼻﹐三口两口﹐未及细嚼﹐片刻便把那生蜈蚣吞下肚里。

乘云有食物下肚﹐饥饿之感渐消﹐却觉得伤腿似可活动﹐于是以小刀挑开裤管﹐一看之下﹐不觉大奇︰那原本紫黑肿胀的小腿﹐此时已平复如初﹐连那半尺来长的伤口﹐也己结痂收口。乘云大喜﹐试着站起身来﹐竟然丝毫没有疼痛之感﹐那腿伸屈如常。

乘云偏了头呆呆地想了一会﹐不明其中道理﹐心道︰或许是那蜈蚣有解毒奇效﹐之前叮在伤口之处吸尽自己身上的毒血﹐因此解了自己中的毒。不管怎样﹐腿伤既好﹐可以行走﹐已是天赐之福了﹐至于是何道理﹐待回转师门再问师父罢了。

乘云正想着﹐腹内却燥热起来。乘云只道是内伤发作﹐此时腿伤既已无碍﹐便盘腿坐好﹐练起功来。乘云调匀呼吸﹐先将腹中燥热渐渐压制了﹐便去丹田中引起一道真气﹐那口气只提到膻中大穴﹐便再也上不到百会。乘云一连试了多次﹐无奈经脉受损﹐力不从心。乘云只得收功作罢。

此时约莫已交戌时﹐黑暗之中但听得蹄声得得﹐却是无影骓吃草回来。乘云出声招唤﹐那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奔至主人身边﹐见主人无恙﹐喜得以头擦着主人身体﹐以示高兴。

乘云从马背上取下清水﹑肉干﹐把震山给他的酒囊拿在手里﹐拔开塞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干渴之感顿消。乘云思忖﹐内伤难以自疗﹐须挣扎得回山﹐找到师父﹐方才治得此伤。此时性命无碍﹐又可行走﹐不如等天明之后﹐辩明方向﹐先回转郑家铺再说。主意打定﹐把马鞍卸下﹐倚着睡了。

乘云醒来﹐天已大亮﹐系好马鞍﹐辩明方位﹐上马往南就走。走了四五十里﹐估摸着应回到大明疆界了﹐却认不出来时的路﹐不知身在何方。此时腹中感觉燥热﹐取了水囊﹐喝了口水﹐再相相方位﹐只管往南而行。此时腹中却又剧痛起来。

乘云咬着牙﹐策马狂奔﹐头上汗如雨下﹐却见前面一山谷中似有饮烟飘出。乘云大喜﹐照着饮烟起处﹐策马奔去。

乘云奔入山谷﹐早已痛得眼冒金星﹐双目迷糊﹐看不远处似有茅屋数间﹐便打马前行﹐不想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正是︰祸福不由人﹐却遇救星来。毕竟乘云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篇文章:《御寇群英录》 第二回 议边事侠士拟良谋 遇危难姐弟逞勇敢
下一篇文章:《御寇群英录》 第四回 三贤谷三老强治伤 四老少八拜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