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朱建忠

 

               朱洪幸

 

我的父亲朱建忠,又名朱六斤,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山西省霍州市许村人。他出生于民国14年腊月29日(1926年2月11日),去逝于1997年6月25日,享年72岁。上世纪的初叶,中国是军阀混战、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这时出生的他,也是生活于在中国最底层的农村,蓬门荜户,从小没有上过学,一生坎坷,半生灾难。虽然生活于这样一个时代,但他还是有着很多值得称赞的地方,在某些方面更是鹤立鸡群。

 

一 、许村民兵的骨干

父亲年轻的时候,不仅有着魁梧的身材、堂堂的仪表、精明的思维,还是威震一方的许村民兵的骨干成员。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许村民兵。他们的功绩也为现在申报并荣获“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奠定了一块重要的基石。许村民兵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曾经受到了县政府的特别嘉奖。

前几天,我的外甥朱庆军微信发来了许村民兵的这张合影,让我喜不胜言,甚至激动失眠。原来,朱壮喜老先生保存着这张照片,它是许村民兵难得的图片资料。

                                        许村干部民兵全体撮影1950年元旦

 

再说这张照片,它的上幅题字是“许村干部民兵全体撮影1950年元旦”。照片中前排坐五人,后排站五人,一个村长九个民兵。前排五人自左分别是:朱俊喜、白龙三管、朱建忠、杜福全、朱德生。后排五人自左分别是:朱红有、范风亭、马六斤、朱壮喜、朱珠有。

我对这张照片的座次就有些疑问,既然是干部、民兵合影,自然就应该是村长坐中间,民兵按其身份分别坐在村长的两旁。但是我父亲朱建忠却坐在前排的正中,而长他十来岁的村长杜福全则坐在了他的旁边。为什么会这样呢?现在推测:一定是他让村长坐在中间,村长坚决不坐中间,而要他坐,他又犟不过村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而村长呢,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对父亲在许村民兵建设中所做出的贡献的感激!

从照片中看,后排民兵都拿着步枪,而父亲面前却放着一挺机枪。这些枪从何而来,都是从敌人手中缴获的。

经常听父亲讲,他在这个山头上端起步枪,就能打死对面山头上的野鸡。他讲的时候总是喜形于色,流露出几分自豪。当时也不打靶,如若打靶,他肯定是靶场高手。

关于父亲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他也不多讲。不过,我还是在别人那里知道一些。凡是村里最重的活儿,别人难以胜任的任务,老社长、村长,都会找他去完成。有一年有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是要把一担炸药在很短的时间内送到浮山县指定的地点。老社长找到了他,十分信任地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去做这件事不会出什么偏差。”当时没有汽车、火车通往浮山县,即使有,也不会让你把这担炸药放在他的车上。就这样,他挑起了七、八十斤重的担子,从许村出发,步行经过洪洞县、古县,将这一担炸药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浮山县。可以想象,如果让我们空手走这一百多里上山路,恐怕大多数人都会摇头叹息。

父亲在许村民兵中能起到骨干作用,有一件事还可以说明。土改时期,许村要开斗争大会,被专政的对象地富反坏四类分子,都要接受村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鞭打。为了避免出人命事故,村干部决定,每一个被打者,都必须有一名强有力的民兵保护,村民只可以操起皮鞭、木棍打他们的屁股及头部以下的身体,绝对不许击打其头部。而父亲保护的,正是民愤最大的恶霸。如若保护不妥,他肯定会被打死,毫无疑问!

 

二 、聪慧过人的智者

父亲当任生产队长的时候,每当遇到记工分、分口粮或是其它需要计算之时,别人拿着算盘打,没有他口算得快。虽然他并不是口算专家,但确实比一般人口算快得多。

原来的许村第三生产队,还包括距许村有五里之遥的涧庄。一九七四年春,许村第三生产队与涧庄分队,涧庄成立了许村第五生产队。这样,就有八户人家被分到了涧庄。我家也是其中之一。

我高中毕业后,就回到了涧庄。我们家得为自己建一座院子,于是,我白天参加生产劳动,晚上打土窑洞,而父亲则是全日制的打窑洞。下雨天不干活,我就去和泥摸窑洞。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建房造屋中技术含量最高的盘炕,也就是设计建造炉子、炉台、炕洞、狗窝、烟道、烟囱这一系统技术,都是我们父子俩完成的。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盘炕。我父亲就一定要我来做。我犹豫着不愿做,但我知道他是武断的人,我又怎么能不服从他呢?于是,他是坐在一边只说,我是操起瓦刀只干。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后来竟然做成了,并且做得很好。假如施工中有一处出了纰漏,就可能是火着不了、烟上不去,全盘皆输。我们父子用了一年多时间,建好了我家的院子。

                             这是作者父子所建的院子现为“骏腾山庄”也是霍州市的避暑山庄

最令我难忘的是父亲设计制作的捕兽笼。在农村,害兽夜间出没,偷袭家禽家畜,是常有的事,也令人叫苦不迭。我家的鸡,就被山中的野猫经常偷食,防不胜防。

父亲是一个善于思索的人。他就思忖着如何对付这一帮家伙。他拿着一把手钳,用一捆旧铁丝,去构思着他的捕兽笼。捕兽笼是一个长方体的铁丝笼子,前面有口有门,野猫可以由此进入。笼中后方设有机关,机关上面绑着一只鸡,野猫看见鸡,就会钻进笼子里面去吃。只要它动一下鸡,就会触动机关,机关一动,就会把笼门马上关闭起来,它再也出不去了,只能是等待着被活捉。

捕兽笼造好后,果然效果不错。它前后捕捉到了两、三只野猫,消息不胫而走。凡是周围邻近村里,有野猫、黄鼠狼吃鸡之类的事,他们都会到我家来借捕兽笼。只要你设好机关,绑上鸡,张开网去迎接它们,这该死的东西总会是有去无回,束手被擒。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他靠一把手钳、一捆铁丝制作捕兽笼时,早已是双目失明,进入了黑暗的世界。

 

三 、为人侠义的楷模

父亲32岁的时候,与他的从堂兄弟朱元成合伙买了十几只羊。他们一边放羊,一边卖羊,也自己杀的吃羊。这在现在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但当时只允许买羊、放羊、卖羊,不许杀羊!后来当局按投机倒把活动对待,就把父亲给抓起来了,身陷囹圄。无论办案人员还是村干部,都知道这些羊是他们兄弟二人合买的,但他大包大揽,只承认自己一人所为,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他知道家里有八口人等着他开锅吃饭,但他还是每次递交的材料口径一致,从不改口。就这样,他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煎熬与折磨,以至于其视力渐渐模糊,影响正常的生活,后来就被放行回家。出狱之后我家又无钱医治,他的视力每况愈下,直至晚年完全失明。

涧庄地处霍州市与汾西县交界处,既是交通要道,也是一个工矿业小中心,是个码头之地,外来人口比当地人口多出好几倍。但是,涧庄没有旅店,很多从霍州市到汾西县的行路人,到了涧庄,无法入住,有时父母就把他们领回来了,我家有住的地方。我就亲眼看到几次,第二天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总要付些食宿费,表示感谢。而父母总是说:“我家并不开旅店,我们分文不收,积德行善也是应该的!”

最令我感动的一件事,则是一九七九年春天的事。当时在外务工的农民工也很多,官方蔑称他们为“流窜人员”。曾经有一个“流窜人员”孙师傅,为涧庄烧过一窑砖,村里的人都认识他。我也只知道他姓孙,山东省茌平县人氏。一九七九年,年近70岁的孙师傅在外漂泊已几十年,而这时生病了,手中又无积蓄,于是向汾西县北门沟的朋友借了30元钱,来涧庄借住。后来他病重了,与房主发生了口角,吵起来了。父亲听到了,拄着拐棍到了他们院子。反正人家不让住了,他又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这才是走投无路啊!父亲当机立断说:“曹云,把他给我背后去,背到我家里。”这个院子里住着一个年轻人叫桑曹云,曹云把孙师傅背到了我家。父母给他收拾了一孔窑洞,就养在这里了。因为他病重,不能自理,起居饮食、端屎端尿都是父母干的。当时也无良医好药,大约过了两周时间,他的病情恶化了,不治之症!他的身上有20多元钱,我家同邻居们又给凑了百八十元,一百多元买了一口薄棺材装殓起灵,我要去抬棺材,他们都说我是老师,不让我抬,我只好跟着到了墓地,帮着下葬,葬于涧庄的前河湾,入土为安。

 

四 、率先脱贫的能手

改革开放的春风席卷着神州大地,也吹醒了许村这块土地。过去的大公制解体了,松绑后的农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父亲思路清晰、善于筹谋。他设想着办一个鸡场,于是安排我们收拾场院,砌筑鸡舍。我搜集到了多方面的信息,后赴襄汾县一个优良种鸡场购进了一百多只小鸡。这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弟弟朱三虎购买饲料,父亲操劳喂养,鸡场办得红红火火,虽发不了大财,但在竞争中也算是起步在先。当时的城关镇人民政府对父亲进行了表彰,既发了奖状,也发了奖品。

后来,我家又养了一群牛,最多时有六、七头。同养鸡一样,也是我弟弟准备好饲草料,父亲日夜操劳。我家养牛,既可以自己种田役使,还可以当作商品牛出售,作为养牛大户,这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声。

最值得称道的还是父亲善于谋划、运筹帷幄。我上大学的几年,我家每年都要种一块西瓜,弟弟总是按照他的安排去做,精心耕作、适时下种、浇水施肥、田间管理。而我呢,每到暑假就回来看瓜园,收摘西瓜,称斤论两,经常是同弟弟一起一车一车地将瓜送到矿上,他们作为福利品分给 矿工。因为涧庄是一个工矿业小中心,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到了。

一九八二年,父亲向生产队申请,承包了八亩地,地名叫“周家坪”。这一年我家仍然是种西瓜。开春后弟弟把村里一帮小兄弟请过来,在“周家坪”开始下粪窝,就是挖下坑去,挖出的土与肥料搅拌,然后回填。西瓜子就要种在粪土之上,大约每平方米一个粪窝,需挖5000多个,这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啊!

这一年,西瓜也是如人之愿,长得很好。我暑假回来当然还是看瓜园,收摘、卖瓜、送货,忙得不亦乐乎。只这一块西瓜地,当年净收入1500多元。那时一般的农户,年收入也就三百、五百元。这1500元,足够娶一个媳妇。这一年,我弟弟结了婚,完全靠得是“周家坪”这块地里的西瓜。

从一九七四年春到一九八八年底,我家在涧庄生活了15年之久,返回了许村。之后,我家在许村开过煤矿,也办过焦厂。这些都是父亲指点弟弟经营的。

                                                    父母晚年的照片

五 、注重子女教育的高人

父母没有读过书,几乎不识字。但他们知道知识有多么重要,站得高,看得远。

我的哥哥起先在许村上了几年小学,后来又到王庄村去上学,与同龄人相比,他上学也不少。但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停课了,他也就辍学回家了。

我上小学后,文化大革命席卷神州,如火如荼。我们人人手里拿着一本红宝书,天天背《毛主席语录》,一个个都戴上了红袖章,变成了红彤彤的“红小兵”。老师还组织我们去破四旧,甚至还乘船渡过汾河,在108国道上拦截行人,让他们背《毛主席语录》。反正是不务正业,学习文化知识倒成了副业了。由于年龄小,更因为社会环境的原因,我们都不认为学习有多么重要,反而认为它是有害的。

父母与我们的认识当然不同,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学生就应该学好文化知识,学好知识长大才会有出息。我记得父亲虽然视力极差,但他还教我打算盘,说明他过去一定会打算盘,总想着把他掌握的知识都传授给子女。

父母望子成龙心切,从来不耽误我们的学习。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为了维持这种艰难的生存,母亲和姐姐在汾西县瓦窑圪塔村拔芦子根草,食宿在姥爷家里。我和父亲要把这一车一车的草拉到灵石县南关镇卖掉。每次都是星期六下午出发,我们从许村拉上平车,经过霍州城,上山到了瓦窑圪塔村,装好一车草,这时天就黑了。我们父子二人拉上车,再从原路返回霍州城,经过退沙村、什林村、石桥村、石柜村、王庄村,走上一夜,五、六十里路,天亮时到达南关镇,在一个畜牧场把这几百斤草卖掉,可得十几元钱。我们星期天返回许村,这样就不会耽误我星期一上学了。

一九七三年,我上了高中。这时,我的一个亲戚就质问我父亲:“咱们家这么穷,还让小孩上高中,这样合适吗?”我父亲回答说:“咱们家穷,难道祖祖辈辈都应该穷吗?穷就不能改变吗?那就让他回来劳动,他回来就能发了财吗?”到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这个亲戚对父亲佩服得也是五体投地。

高考恢复后,我要去报考大学,父母对我的支持更是有增无减,甚至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是,来自方方面面的穷凶极恶的魔爪,一齐向我扑来。我不知道该披甲上阵迎战他们,还是举起双手败下阵去。我最后还是决定迎战他们,走上了高考之路。

这时,我的未婚妻不但不支持我,还处处使绊子,后来就算是分道扬镳了。我的堂叔对父亲说:“考不上就别考了,让他们结婚吧!”父亲说:“只要他考,我就会支持!”他对自己的儿子是了解的。

父母的支持,是我高考成功的阶梯。他们不仅支持我考上了大学,也一直鼓励和支持着正在读小学的我的妹妹,后来她也考上了临汾师范学校,并且在工作岗位上通过了自学考试,获得了山西大学的本科文凭。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家能考出两个大学生,这在农村是很少的。

学校教育固然重要,而家庭教育也同样重要。它们犹如车之两轮,缺一不可。记得父母经常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我们,比如做人要诚实,要讲信用,要正派,要以高标准的道德要求自己,不要占公家的便宜,吃亏的人会得到好报等等。他们既有言传,也有身教,潜移默化,影响着你的终身。在现实生活中,就会遇到道德、法律与利益、利好相冲突的时候,你的选择与趋向,无不受到父母多年教育的影响。在仕途的发展上,我就几次拒绝了别人暗示的诱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曾经有一位同学,严肃地对我说:“朱洪幸,你要去适应这个社会,不能让这个社会来适应你!”我对他说:“我就是不去适应这个社会,我就要看看它能把我饿死吗?这么大的社会,难道就不应该留几个清白的吗?!”总而言之,如果没有一种良好的家庭教育,有可能我早就坠入了腐败的深渊,纵然有官可做,也是贪官污吏一个,有辱门庭,岂能出淤泥而不染?!

有句古语叫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父母注视文化教育,其子女也就必然是注重文化教育。所以,我家的文化人就比较多。到目前为止,父母所生的直系血亲子女、孙子女、外孙子女、曾外孙子女中,有3人为硕士毕业生,6人为本科生, 6人为专科生(毕业或在读),有2人在国外或国外工作过。在国内的都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在国外的也都能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并为国争光。

作者简介:朱洪幸,男,学者、诗人、作家、思想者。出生于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山西省霍州市许村。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政治历史系,获历史学学士学位。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控烟协会会员、海外文轩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了《地球村》等六部著作,创立了地球村主义学说,在国际社会有一定的影响。2019年3月在美国纽约登记注册“地球村和平组织”,任职主席。现工作、生活于纽约。

后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许村朱建忠孟元巧直系血亲子孙学历学位统计表》

 

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许村

朱建忠孟元巧直系血亲子孙

学历学位统计表

                         2019年10月

关     系

姓  名

院 校 名 称

学历

学    位

学业

备         注

儿子

朱洪幸

山西师范大学

本科

学士学位

毕业

现居美国纽约

女儿

朱  娴

山西大学

本科

 

毕业

在职成人考试

孙子

朱贵财

军校(密)

本科

学士学位

毕业

朱三虎儿子

孙女

朱林慧

西南大学

硕士

硕士学位

毕业

朱三虎三女

孙女

朱慧华

山西吕梁学院

本科

 

毕业

朱三虎五女

孙女

朱丽徽

山西广播电大

专科

 

毕业

朱洪幸长女

孙女

朱丽霖

北京航空航天

硕士

硕士学位

毕业

朱洪幸二女

外孙子

朱庆明

武汉理工大学

硕士

硕士学位

毕业

朱花香三儿

外孙子

李炘昊

淮南师范学院

本科

学士学位

毕业

朱娴儿子

曾外孙子

范强国

山西传媒大学

专科

 

毕业

朱秀丽长子

曾外孙子

晁昊昊

山西财贸学院

专科

 

毕业

朱如林孙子

曾外孙子

晁正哲

山西吕梁学院

专科

 

在读

朱如林孙子

曾外孙女

杨英帆

山西财经学院

专科

 

毕业

朱如林外孙女

曾外孙女

朱莹莹

山西商务学院

专科

 

毕业

朱花香孙女

曾外孙女

赵小杰

湖南科技大学

本科

硕士推免

在读

朱贵香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