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劳动所出来,廖凯买了些吃的,直奔番阳胡同! 拥挤的四合院内,忆荷母亲住在一间窗棱破旧,窗纸斑驳的偏房里。 她看到廖凯进来,老太太说:“长官,您找谁?” 廖凯说:“大娘, 是您闺女让我来看您的。” 老太太流下了眼泪:“好!好!我忆荷命苦啊,她是个好孩子,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为了我受了苦了!” 说罢就哭起来。 廖凯给她做了简单的清洗,给她安排了午饭,然后跟邻居们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照应一下老太太。 邻居大妈说:“这解放军就是好啊,连这孤寡老婆子都管!放心吧,街里街坊的,我们帮着照应着。”
廖凯把三轮军用摩托开得像飞一样,进了军管会大院,廖凯直接找了自己的警卫员:“你俩开车去番阳胡同28号,有一个林氏老太太,病在床上,你们开车把她拉到协和医院去看病,医药费记在我头上,看完了病好好给送回去,给多买点吃的。以后你们俩轮流,每天去看老太太。”
这时,吕战国回来了。 他把精神崩溃的雨绸留在了陆府,让李美玉和薛妈好好照顾她,开导她。 闺女没了,吕战国也难受,可是哪里能有怀胎十月的亲娘那么撕心裂肺? 回到军管会,吕战国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忙什么忙什么。
廖凯知道吕战国心情不好, 也不好上来就问他劳动所的事儿,跟另外几个人打听也没有打听出什么。 终于挨到了晚上,跟吕战国一块吃饭,才得机会问起这事儿。 吕战国说:“唉,这有啥新鲜的? 现在不是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吗? 百万雄师过大江,光让人卖命,不给人好处能行? 延安那会儿女的少,非得师团级以上才娶得着老婆,那百万雄师里那么多营级的军官怎么办? 人家不也是男人? 所以,北京的这批窑姐儿,派去南下随军。”
“你说什么!?” 廖凯拍案而起!
“哎坐下坐下, 叫唤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种下三滥的随军婊子,是正正经经嫁给这些中级军官当老婆。 你想啊,大军到处打仗,他们哪儿见得着个女人哪? 说不定明天就没命,今天给他个老婆他不得高兴死呀? 虽说是窑姐儿,来到革命队伍,也脱胎换骨啦,能嫁个正经男人,对她们来说也不错,皆大欢喜的事儿。”
“干吗非得送劳动所的这些个女的?”
“送别人送得动吗? 我倒想给送去一千女学生,那北京城不得造反呀? 就这帮劳动所的窑姐儿,年轻,单身,家人不管,自己命不好,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嫁个营长,说不定还挺高兴。 只能送她们。”
廖凯铁青了脸摔了筷子坐在那儿不说话,吕战国奇怪地问:“你今天咋啦? 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 你这么较劲?”
“劳动所有个女的,叫林忆荷,我不想让她去南边。” 廖凯嘟囔到。
“你,不是,你不是喜欢那个陆雨丝吗? 怎么又冒出个什么荷来?”
提到雨丝,廖凯才想起来早晨挨雨丝骂的事儿,奇怪的是,本来他应该很介意这事儿,但是自从他碰到忆荷的时刻起,他竟然一秒钟都没想到过陆雨丝。
“别提那陆雨丝了,人家看不上我, 我死心了,咱不干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 然后他又说:“这事儿跟林忆荷没关系,两码事儿,老吕。 她老娘瘫在床上,她走了谁伺候她老娘? 这不是作孽吗? 我就是看不过,想帮帮她,没别的意思。 你看看有什么办法,让劳动所把她放了吧。”
“你不追陆雨丝,也不至于扭头看上个窑姐儿呀?” 老吕说。
“老吕!” 廖凯大叫一声,“你再说窑姐儿这俩字儿我跟你急啊!”
“行行行! 我不爱理你!” 吕战国说,“要说早两天也没什么,我就能做主把她放了。 可昨天刚把名单报上去了,上边一个个的数着数呢,少一个我没法交代。 这事儿你容我想想,得找个过硬的理由。”
到第三天,吕战国也没找出什么理由,廖凯急得像热锅蚂蚁。 那天下午,他开着军用摩托来到劳动所。 劳动所已经空了一大半,仍旧是所长出来迎接他。 所长一声问好话音未落,廖凯劈头一句:“林忆荷呢?” 所长低头一笑,说:“她早等着您呢, 我把她安排在后院小教室了,我带您去吧。” 到了后院, 所长往一扇虚掩的门的方向一指,就扭头走了。
廖凯推开门走进去,忆荷蓦然回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廖凯。 廖凯的神情让她一下子就看出了事情不妙,至少到现在为止廖凯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救她出去。 看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只有指望廖凯!
不等廖凯说话,林忆荷就跑过来把手指竖在廖凯的嘴唇上:“廖大哥! 你别说,什么都别说,就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把你盼来了!”
这三天以来,廖凯的脑海中除了忆荷没有别的画面,三天的冥想,使忆荷的面容在他脑海里越来越趋于完美。 但今天再见,廖凯发现,忆荷比他三天想像出来的她还要更美,还要更让他着迷! 廖凯说:“我去看你妈了,警卫员还带你妈到协和医院看了病,开了药, 现在警卫员每天都去照顾她。” 他不忍心说的是,协和医院已经说忆荷妈妈已经超过了可以治愈的时间段,现在除了给她止痛片,别无他法了。
忆荷听到这话, 一下抱住了廖凯:“廖大哥!忆荷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一位贵人,死也瞑目了!” 廖凯僵硬地站在那里,他犹豫着,轻轻把手放在忆荷的后背上。 忆荷那柔软的,散发着暗香的头发就在他的颈弯里,她盈盈一握的身体就在他的怀抱中,她温暖的柔软的胸膛就贴在他的胸膛上。一时间,廖凯意乱情迷,头晕目眩。 忆荷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廖凯,那目光简直要把廖凯淹没,她双臂搭在廖凯的肩上,和廖凯鼻尖对着鼻尖,低下眼帘看着廖凯的嘴唇。 廖凯一下子不能自持,猛地抱住忆荷狂吻起来。 四十一岁的廖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世界上的一切完全不存在了,这时他的世界里只有忆荷! 当他开始急切地抚摸忆荷的身体时, 忆荷却坚决地把他推开了:“廖大哥,廖大哥! 我知道我的事儿让你为难了,我认命。 我去了南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咱们就到此为止,互相留个念想吧。”
此时此刻的廖凯,简直要发疯了,想到让他和忆荷到此为止,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让忆荷嫁给别的男人,让刚才和忆荷激情亲吻的一幕发生在她和别的男人身上,廖凯一想到这些就脊背发凉,抓狂得想杀人!
“忆荷!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嫁给我吧,嫁给我你就不用走了,咱们一块在军管会过日子,把你妈也接来,好不好?”
忆荷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廖凯,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下。 廖凯一把抱紧她:“怎么又哭了?”
“廖大哥,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能遇到你,嫁给你,真是菩萨显灵了! 可是有一句话,你必须答应我,否则忆荷只有一死!”
“你说吧,我还有什么不答应你的?” 廖凯着急地说。
“忆荷命苦,虽说出生在书香门第,却过了一段任人摆布的日子。 你要是嫌弃,忆荷无话可说。 你要是不嫌弃,忆荷以后跟你生死相随,以命为报! 可是有一样,你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提过去,不能提以前那段不光彩的日子。 你只要说一个字,就是要了忆荷的命,一字入耳,忆荷绝不苟活!”
廖凯没有想到忆荷有这样的刚烈,他感动地说:“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是清白的,我跟你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提一个字!”
忆荷柔软馨香的嘴唇一下吻在了廖凯的嘴唇上,廖凯整个人都在燃烧,他把忆荷抱起来放平在一张课桌上,然后扑倒在忆荷的身上。 可是忆荷再一次把他推开了:“还有七天,忆荷等着你,用命等着你,你要是七天不来,忆荷就死了。”
廖凯腾云驾雾一般回到军管会,他飞快地写了一个结婚报告,然后跑步去吕战国家找他批准。 吕战国是廖凯的直接领导,廖凯的结婚报告只有吕战国能签字盖章。 廖凯一边跑一边想,自己竟然为忆荷这事儿发愁三天想不出办法,怎么那么傻呀? 结婚不就完了吗? 她成了我媳妇,谁还能把她送走? 真是当事者迷呀!
雨绸已经回来了,但是还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不肯出门不肯上班。 廖凯到的时候,正好吕战国也打饭回来,正要进家门: “啥事儿啊,老廖? 咋还跑上了?”
“老吕,我要结婚,这是结婚报告,你给我批准一下!”
“进屋说,进屋说,”吕战国把老廖带进屋,对雨绸说:“倒杯水,老廖来了,这小子,要结婚! 哈哈哈。。。”
雨绸一听,也愣了,端了一杯水也到桌边坐下了:“哟,老廖,怎么回事儿啊?”
“我申请结婚。 这是结婚报告。”
吕战国拿过来看了半天,问:“不是陆雨丝啊?” 雨绸也把报告拿过来看了一遍:“劳动所的? 林忆荷? 没听说过呀。”
“我们是自愿结婚,我都四十一了,副师级干部,参加革命二十多年了,我结婚符合政策,你批准吧。” 然后,老廖对雨绸说:“嫂子,我本来看上你家二小姐了,可人家二小姐不愿意, 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人家。 就算了,我找个愿意嫁给我的。”
“配不上二小姐你也不至于找个窑姐儿呀!” 吕战国瞪大眼睛说。
雨绸说:“老吕你说什么呢?”
“那劳动所里都是窑姐儿,这什么什么荷就是那儿出来的!” 吕战国气急败坏地说。
“老吕!” 廖凯一声大吼,把雨绸和吕战国都吓一跳,“我跟你是一辈子的交情,可我跟你说,林忆荷她是我老婆,你要是再敢提窑姐儿这俩字儿,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嘿!怎么着? 你还把我毙了? 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 ”
雨绸赶紧说:“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老廖想娶谁,那肯定有老廖的道理。 他也不是小孩了,四十大几的人了,你就别给人家操心了。”
“我才不愿意给他操心呢,哼,我算看出来了,这二十几年过命的交情,抵不过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窑姐儿!”
吕战国话音未落,廖凯踹开凳子一跃而起把吕战国掐着脖子按倒在桌子上,手枪直顶吕战国太阳穴。 雨绸大叫一声扑过去,当时屋门并没有关,窗户也是开着的,吃饭时间人来人往,过路的人都吓傻了,纷纷围过来大声叫着:“廖副师长!”
门口和窗外人越围越多, 雨绸大声喊:“老廖! 我替他给你陪不是! 你要娶谁,谁就是我们的弟妹,我们没有一个不字儿! 谁敢说三道四,我先不答应! 你快把老吕放开,你们兄弟这是干嘛呀?”
“嫂子,我谢谢你。可我得让他自己说!”
吕战国只好说:“兄弟,我看出来你是动真格的了。 你娶老婆是你自己的事儿,你嫂子说的对,娶回来就是我们弟妹,我没二话。” 然后吕战国放开嗓子,跟门口和窗户外边围观的人们大喊:“看见没有? 廖副师长要结婚! 以后谁敢对廖副师长的夫人不敬,你们就看看我今天这个例子! 连跟我都能动枪,你们大伙自己掂量掂量!” 廖凯这才放了吕战国。
比起吕战国和雨绸的“花生米婚礼”来,廖凯和忆荷的婚礼可热闹多了。 廖凯要堂堂正正轰轰烈烈地把忆荷娶过来。 军管会大院里,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有酒有肉,有唱有跳,欢声笑语的婚礼。 忆荷的母亲也打扮一新,被接到军管会大院,笑眯眯地坐在藤椅里。 老太太拉着廖凯的手,不住地说:“祖宗显灵啊! 忆荷这是掉进福窝里啦!” 可是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来军管会大院宿舍跟忆荷他们住,非要自己住在番阳胡同。 雨绸跟忆荷说:“你妈这是心疼你呀,让你和老廖好好相处,让你好好参加工作,这可真是为闺女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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