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家国一梦》(五) 牧童歌谣 著
二小姐陆雨丝被薛妈半挟持着出了主餐厅,回到东三院。薛妈胡乱收罗了一点饭菜,往二小姐桌上一放,扭头就走了。 尚宛儿本来正在自己屋里生闷气,看着人家的女儿打扮得珠光宝气,由母亲给安排得体体面面相亲,想到以后自己不能以当家太太的身份安排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尚宛儿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和不服气。 突然听到雨丝屋有声音,她赶紧走来,看到薛妈正走开,女儿气哼哼地坐在屋里。
“怎么回来了?你不在宴会了?”
“二太太说我气色不好,让我屋休息。 我哪儿气色不好了? 她就是嫌我说话多,抢了姐姐的风头!” 雨丝说。
尚宛儿简直是怒不可遏! 你李美玉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二房,跟我们一样,都是做小的罢了! 老爷看重你,让你当家, 你不让其他太太出席也就算了,我的雨丝可是老爷亲生的,响当当的二小姐! 你凭什么说给轰出来就轰出来? 为了自己女儿,就这么欺负我女儿? 也不看看你自己女儿是什么货色? 瞒得了谁? 谁不知道早就让日本人破了身子,是个敞口货,还拿自己当宝呢!
尚宛儿走到门口叫:“梅子。” 丫鬟梅子走了过来:“三太太。” 梅子是尚宛儿的心腹,在尚宛儿唱红戏楼的时候,梅子是一个戏楼下等使女,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险些被打死。 尚宛儿出面说:“算了,这丫头我要,跟着我吧。” 救了梅子一命。 后来梅子跟着她来到陆家。
“孙太太不是也带了个丫鬟来吗? 不能怠慢了人家, 你去招呼招呼。” 尚宛儿说。
“三太太,薛妈招呼那个丫鬟呢。”
“一个老婆子,怎么招呼得好小丫鬟? 你们小女孩家,互相说话方便。 再说,咱们大小姐被日本人糟蹋了那事儿,怕是有人说三道四,今天相亲,你去盯着点儿呀。” 尚宛儿目光闪闪地看着梅子。
梅子何等聪明,立刻说:“三太太您放心吧!” 扭头就走了。
午宴后,陆家安排了一处别院,请孙家一行稍作休息。 李美玉早就安排在二院的空地上搭起戏台,安置了帐子,并请来了当红的戏班,请孙家三口午休后听戏。
薛妈正陪雨绸回屋,走过抄手游廊,路过花厅的时候,看到孙少爷一个人站在里边。 孙少爷一身白色西服,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眉目清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花厅里,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陆小姐,是否方便小叙片刻?” 孙少爷说。 雨绸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孙少爷。” 然后走进花厅。
薛妈赶紧转身靠墙站在了花厅门口,她用后背把花厅的门敞开靠在墙上,这样即不出现在孙少爷的视线里,又能够听到花厅里的对话,还能保证大小姐在里边的时候花厅的门不被关上。
孙惠元撇了一眼门口,轻轻笑了一下,这种老妈子保护小姐的小门道他见多了。 他转过目光打量雨绸。 他一早就发现雨绸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没有对他刻意讨好,献媚,也没有像其他女孩一样故意显示自己,在他面前卖弄,她甚至对他有一种心不在焉,她对自己的美貌似乎也不自知,没有张扬,没有冷傲,这个女孩非常让人舒心。
其实,雨绸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相亲上。 她实在是拗不过父亲和母亲,才无奈配合他们演这场戏。 前几天刚刚目睹死亡的雨绸,还沉浸在震惊,恐惧,和对日寇的仇恨中。 她觉得她飘游在两个世界里,一边是陆府,家人,养尊处优, 一边是即将亡国的紧迫感和面对同胞受难的痛心和愤怒。 雨绸不能理解父亲母亲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接待客人,做生意,安排相亲? 雨绸觉得,能理解她的,只有瑞祥,她心里的苦闷和挣扎也只有瑞祥能明白。 雨绸根本无心见什么孙少爷,她所爱的,是严瑞祥。
“陆小姐在哪里读书?” 孙惠元微笑着问。
这时,咚咚的脚步声响起, 严瑞祥突然闯进来,薛妈追在后边拉他:“严少爷,您不能进去呀!”
“雨绸!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严瑞祥说罢才注意到孙惠元,他深感失态,点头说:“对不起,这位先生,打扰了。 我是雨绸的同学,有事来告诉她。”
雨绸只好介绍:“这是我的同学严瑞祥,这是我家的客人孙少爷。”
“哦?陆小姐上的不是女子学堂么?” 孙惠元饶有兴趣地问。
严瑞祥无心解释,只把报纸翻开来给雨绸看。 上边醒目的标题:“鼓楼外五日前命案凶手缉拿归案”。 雨绸刚要叫好,但看到标题下的文章,雨绸脸色就变了。 “凶手”竟然被认定是两个沿街要饭的乡下人,因为要钱不得而起了杀心,杀死了这名男子。
“明明是日本人啊! 咱们亲眼看见的!” 雨绸气愤地说。
“当局不可能动日本人, 这个案子太血腥,知道的人多,只好弄两个替罪羊,这是什么世道啊!” 严瑞祥说。
“你们两个看见凶手了?” 孙惠元问。
“看见了,是两个日本浪人。要不是瑞祥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在墙根下,我就喊出来了! 而且我们报案了,巡捕队的大队长亲自接的案!” 雨绸说。
“哼哼,巡捕队的大队长。” 孙惠元冷笑了一声。
“雨绸,我们不能指望当局了,你看看他们除了欺负爱国学生,还能干什么? 我真受不了了,咱们俩真的应该去投身抗日,到第一线去!” 严瑞祥激动地说。
孙惠元突然站到了雨绸和严瑞祥中间:“敢问这位严少爷,莫不是汇润钱庄严老板的公子么?” 瑞祥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孙惠元说:“汇润跟陆老爷生意多有往来,严少爷又和令尊非常相像,侥幸猜中了罢了。 初次见面,本不该唐突,但自持虚长严少爷几岁, 啰嗦几句,不知严少爷是否介意?”
严瑞祥只好说:“愿听高见。”
“热血青年,投身抗日,到一线去杀敌,救中华于水火,多么令人敬佩啊。 可是扛枪打仗你一个男儿去也就罢了,不能把陆小姐拉上啊。 这个国家如果让纤纤女子都上了战场,这也太不像话了。” 孙惠元说。
“孙少爷,初次见面,我也不敢唐突,但还是敢问孙少爷一句:你也是男儿,不让女子上战场,不是空口白牙说说就可以的,你愿意上战场保护她们吗?” 严瑞祥紧盯着孙惠元的眼睛问。
这时,薛妈赶紧过来说:“大小姐,该去回屋换衣服了。 孙少爷,您也歇歇吧,好备着下午看戏呢。 严少爷,不巧今天客人多,麻烦您先回去,改天再请您过来玩。”
孙惠元说:“陆小姐一定是累了,请回房休息,下午听戏时再见。”
雨绸说:“瑞祥你先回去吧。 孙少爷,下午见。”
看着雨绸走出去,孙惠元对严瑞祥说:“严少爷请便,失陪了。”
可是下午的戏码还没开始,孙太太突然称身体不适,要带着孙买办和孙少爷回天津卫。 李美玉和陆可隐大为不解,午宴好好的,怎么休息了一下就说身体不适了? 孙太太由身边的那个孙家丫鬟搀扶着,她握着那丫鬟的一只手,对李美玉说:“实在不好意思,陆太太,改日再来叨扰。” 就匆匆拉着丈夫和儿子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那个孙家的丫鬟看了雨绸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回家的车上,孙买办和孙惠元都问孙太太身体怎么样,怎么突然就要走? 孙太太说:“这个陆家女孩不行,咱们不要这门亲事。幸亏巧云从他们家丫鬟那儿听了一耳朵,要不然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他家小姐被日本浪人糟蹋过。 咱们怎么能要这样的儿媳! 还就是几天前的事,这陆太太也真够可以的,这么沉得住气,还办什么相亲宴会,是要悄悄把女儿塞给我们,让我们吃哑巴亏吗?” 孙太太越说越气。
“母亲!” 孙惠元说:“那个日本浪人的事我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你怎么会知道?”
“是陆小姐告诉我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出什么事儿。” 孙惠元说。
“陆小姐? 你俩话都没说过两句,她平白无故告诉你这干什么?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肯定有事儿!”
“母亲!” 孙惠元有点急了,“我喜欢陆小姐,你不能就这样拆散这门亲事。”
“不许这么跟你母亲说话!” 孙买办发话了。 他一直是护着太太的,而且这件事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既然有传闻,就不好听,孙买办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要这种有传闻的女孩子做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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