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落基山风云录-第六十二章

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诺顿·洛伦兹在1963年发表了著名的论文《决定性的非周期流》。在他的论文里,爱德华非常诗意地阐释了“蝴蝶效应”: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经过层层剥茧般的追溯分析,极有可能会存在着看似荒谬的因果关系。用禅宗的理论来解释,无怪乎四个字,那就是“因果报应”。

曾经有人或许是因为无聊,做了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统计,到2018年,加拿大的华裔人口总数是176万9千1百95人。统计数字的确切与否不必考证了,旅居加拿大的华裔人口达到了一百七十多万应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也许有的华人并不认同“旅居”这个字眼,相当一批生于或非生于加拿大的华人非常排斥这种说法,他们通常会自豪地说:我是加拿大人。其实,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定语—— “黑头发、黄皮肤的”。或许有些人为了虔诚地融入到这个多元文化的社会里,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除了黑色以外的任何一种颜色,还可能会有极个别的人咬牙忍受各种常人绝无可能承受的痛苦,把爹娘留下的皮肤颜色换掉。无论怎样,在主流社会的心里,他们依旧被称为“华人”。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在某一天,这一百七十多万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无论男女老幼、富裕贫穷、高贵平庸,他们的命运,竟然被远在八千多公里之外的北京城里一只微不足道的雌性蚊子所改变。

万圣节的夜晚,寂静而又热闹。打扮成各种妖魔鬼怪的孩子们欢叫着穿梭于各个社区,挨家敲门索要糖果。崔静发完她早就准备好的最后一盒糖果后,关上门厅的灯,看了看手表。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到八点钟,陈浩还没有回家,崔静轻皱眉头,上了二楼。

陈浩开着一辆凯迪拉克越野车,缓慢地停到唐警长的房前,他下车来到大门旁,按响了门铃。

过了片刻,白发苍苍的唐警长打开了房门,他看到陈浩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调侃地说道:“你这个年纪了,还要跟小孩子一起要糖吗?”

陈浩笑了,说道:“我是来看您的。”

唐警长呵呵笑着说道:“真难得,还有人惦记着我这个老不死的,进来吧。”

说着,唐警长闪身把陈浩让进房门,带着他来到客厅。

唐警长重重地坐到沙发上,顺手抱起趴在沙发上的一只花猫,轻轻抚摸着它那柔顺的皮毛,说道:“我刚刚得了一块上好的白茶,算你小子有口福,茶具还放在老地方,你去拿过来。”

陈浩轻车熟路地把煮茶的器具摆到茶几上,煮好一壶白茶,给唐警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唐警长端起茶杯,放到鼻前闻了闻,说道:“我老了,时间不多了,你不要浪费我的生命,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陈浩惊讶地看着唐警长,说道:“您怎么知道我找您有事?”

唐警长喝了一小口茶水,说道:“我是看着你这个小兔崽子长大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往哪里飞。”

陈浩的脸上露出了顽皮的笑容,说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的眼睛,那我就直接说了。我刚刚接到我们局长的通知,卡城警局想挖我过去,做重案组的组长,让我考虑一下,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唐警长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微微闭上眼,像是在品味着茶的味道,随即淡淡地说道:“中国有句俗语,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陈浩说道:“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去了?”

唐警长睁开双目,昏花的老眼中突然闪烁出锐利的目光,说道:“温哥华是个好地方,有钱的中国人都喜欢到这里来。这么多肥羊聚到一起,难免会招来饿狼。你手头攒了多少还没破的案子了?”

陈浩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加上这个月的,已经有十二起了,几乎都是华人被入室抢劫的案子,有富人区的,也有普通老百姓家的。”

唐警长问道:“是真的破不了吗?”

陈浩叹了口气,说道:“都被我们局长给压了下来,他说这些案子全部涉及到难民,不能轻举妄动。”

唐警长冷笑了一下,说道:“又是‘政治正确’的问题,大温地区都快成圣母们的重灾区了。”

陈浩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唐警长一边慢慢倒着茶水,一边说道:“赶紧走吧!留在这里,你会像他们一样腐烂发霉的。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崔静和你们的女儿。”

陈浩喃喃地说道:“其实,我想自己一个人去……”

唐警长微微摇头,说道:“难道你还是忘不了冯佳欣?”

陈浩低头不语。

唐警长继续说道:“她现在还是单身吗?”

陈浩说道:“是的,冯叔叔去世后,佳欣接管了她家的整个集团公司。我问过她几次,她总是说现在忙得顾不上考虑男女之间的事。其实,我知道她的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唐警长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难怪崔静和你的关系这么紧张。”

陈浩说道:“唐叔叔,我也没办法。您是过来人,应该知道人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记的。”

唐警长耸了耸肩,摇头感叹道:“你们这些情种啊!”

刘风的监舍位于整座监狱的最南端,是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两人单元。或许是因为本地治安状态良好,这座监狱里有三分之一的监舍一直空置着,刘风的监舍里也只关押着他一个人。这种独处的生活对其他犯人来说是非常寂寞无聊的,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长期地离群索居,会让某些原本心智就不够健全的重刑犯更加趋于变态,对他们来说,哪怕是有人可以拌嘴打架都是一种幸福,证明他们和人类族群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刘风而言,他却需要这种安静的环境,让他可以认真地思考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入狱前的那段特殊时期。被社会和族群抛弃的那种凄凉孤独的感觉,只在刘风的心里一闪而过,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更关心或者更想知道的是凯茜为什么会出卖他。这个从法庭上就侵入刘风脑海的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被自己心爱的人所背叛的感觉令刘风经常彻夜失眠,每当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时,凯茜那美丽的脸庞总会浮现在他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凯茜曾经在病房里对刘风轻声说过的那几个字“我怀孕了。”

刘风并不知道,现在凯茜的状态已经不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了。即使是在地狱里,罪人们经受的也只是肉体上的痛苦,而凯茜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对刘风的思念和对丈夫的愧疚,就像两把利刃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刺穿她的心房。即使是跪在耶稣受难像前的虔诚祷告,也无法令凯茜摆脱她所经受着的双重煎熬。每当凯茜沐浴时,她都会轻轻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失声痛哭,泪水和着从喷头里洒到她脸颊上的温水,一起淌过她那白皙丰满的身躯。

凯茜曾经对刘风说过,她会和丈夫提出离婚,但她那脆弱的勇气无数次被沈爵士关切的眼神所摧毁。这时,凯茜唯一能做的是把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咽回肚里,用各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矛盾和慌乱。然而,对于日益加重的孕期生理反应,她却无能为力,频繁的干呕还是引起了沈爵士的注意。

这天晚饭时,凯茜又一次捂着嘴跑进了卫生间。过了片刻,她脸色苍白地回到了餐桌旁。

沈爵士放下了手里的银质刀叉,看着凯茜说道:“凯茜,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凯茜看了沈爵士一眼,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没事,挺好的。”

沈爵士说道:“怎么会没事?我看你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人也瘦了好多。明天请刘医生到家里来给你看看吧。”

凯茜慌乱地抬起头来说道:“不,不用,我真的没事……”

沈爵士握住了凯茜的右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结婚这么久了,你从来没这样过,我再笨也看得出来……”

凯茜的眼圈红了。

沈爵士继续说道:“我们是夫妻,无论有什么事都应该一起承担的。”

沈爵士的话,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凯茜彻底崩溃,她用双手捂住脸庞,失声痛哭起来。

沈爵士愣了一下,旋即站起身,走到凯茜身旁,把她揽入怀中,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

凯茜止住悲声,轻轻推开了沈爵士,哽咽着说道:“不是你,是……我!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