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启示

                                                                                                             
自从伊利诺伊州搬来密苏里州后我开始热衷于探索偏远的小镇。比起伊利诺伊州大片的农田平原，密苏里州的景色更有特色，连绵山丘和密苏里河岸两旁的悬崖绝壁形成了独特的崎岖景观。古朴迷人，漂亮闲散的小城镇或坐落在小山脚下或点缀着茂密的树林。小镇上基本不拥有繁华的商业区，却不乏各种各样手工作坊和历史建筑。自然也少不了酒庄或小型的酿酒工艺厂房。初春的一个周末，我们决定去探访Bonne Terre, 一个人口才6800的小镇，离圣路易斯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特地避开州际高速绕道当地的公路去更好地欣赏自然景观。冬天最后一场雪已融化，变成了潺潺流水汇进附近的小溪，野山茱萸巳满山遍野地开了。杜鹃，海棠和樱桃竞相绽放不同色调的粉色。我突然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而我们此行目的并不是品酒赏花而是访问不应景的太空博物馆，老公在一个偶然的场合听说Bonne Terre 有个太空博物馆，在航天工程领域工作了三十多年，他对太空博物馆有着浓厚的兴趣。虽然事先已有思想准备，那是个规模很小的博物馆，走近了还是着实吃了一惊。那是座黄土色的砖石建筑，靠顶部的砖头已明显破损，显出了房屋的年岁，整座建筑容积可能不到俩千英尺，我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的房子和太空博物馆联系起来。然而踏进门后就不得不佩服博物馆创始人的毅力和坚持，整座房子有条不紊地展出许多太空纪念品，从玩具太空飞船到真实的太空舱到陨石碎片，所有文物都是他的个人收藏，我们有幸遇到了创始人Earl Mullins 本人，Earl 大概60多岁，从幼年开始就对太空界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从完整的太空模型玩具的收集中就可见一斑，年轻时他本打算完成正规教育后在航空航天界寻求职业，然而正遇上美国宇航局削减预算，没能如愿以偿，尽管他没有实现梦想，他继续以收集整理太空文物作为满足生活激情的一种方式。直到2002年，他决定和大家分享他的收藏和知识，并开始着手准备开设博物馆的手续。很快，显而易见的是，要将博物馆发展到有意义的水平仅凭个人资源是远远不够的，2008年博物馆被纳入非营利性机构。美国航空航天局和那些对太空同样有着满腔热情的爱好者纷纷向博物馆捐献了文物和个人珍藏品，为打造世界级的新的太空博物馆打下了基础。坐落在几条街之外的新的博物馆筹备了十年，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最早的七个水星宇航员之一 ，也是双子座项目和阿波罗计划宇航员Gus Grissom 命名，初具规模的展览厅没有一件是仿制品。展品全部是大家捐献的。2019年3月16日，Grissom 俩个兄弟特地赶来为开幕式剪彩。我们去的时候新的博物馆还没正式对外开放，很荣幸能先睹为快，并且为创始人变梦想为现实，变不可能为可能的精神所感动，他激励和启发人们用新的思维方式来实现梦想，为年轻人的心灵播下一颗种子，在这个能让人充分发挥个人兴趣的土壤中生长发育。
如果太空愽物馆的故事还没让你对Bonne Terre 刮目相看，接下来的景点足以让人震撼，这震撼不仅来自景点本生，并来自景点的影响力。
不需前往海岸，在美国中部潜水是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没想到吧，就在密苏里州的Bonne Terre Mine 有个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潜水胜地，可满足你试探一下“潜入地球中心“的冒险经历。国家地理探险队将密苏里州的矿井潜水命名为美国十大冒险之一。深井里的潜水甲板悬浮在距离地面150英尺的水面上。水下柱子，竖井，拱门，墙壁和天花板向各个方向延伸数英里，象座庞大的地下迷宫为潜水员提供独特的水下视野。对于我们不会潜水的人，矿洞里设置了50条小径供步行参观。巨大的柱子，美丽的方解石瀑布，以乃古老的废弃釆矿工具和铁路系统无一不让我们感叹不已，500000瓦髙功率体育场照明灯折射在清澈的蓝水上闪闪发光，我们乘船游览在碧波荡漾的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湖，亿加仑湖上。这是一个看似无穷无尽的地下世界。但是它的前身却是一个废弃的铅矿，从1860年到1962年以St.Joe 铅矿知名，是最大的铅矿石生产商之一。当矿井在1962年关闭时，地下水涌入，灌满了前矿工路径的五个层次，吞没了矿井并创造了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湖—恰如其分地称为亿加仑湖(Billion Gallons Lake)。
矿井废弃了多年后，业主Doug和Catherine Goergens在1978年把它打造成了一个娱乐场所。显然业主想打造的是经典而不是景点。我们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卖部找到了经理，这里就是最大的人造地下洞穴仙境的入处，游人无几，粗心的人会忽视而过。确实业主的梦想就是延伸铅矿的历史，为游客提供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式去探索历史性釆矿时代。矿井的开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从开发设计到建造过程，从人工资源到水上和水下的安全措施，无一不是严峻的考验。无巧不成书，一个星期后我在探索频道(Discover Channel)了解到被称为“世界建筑奇迹”的上海深坑酒店的建造过程，酒店是建造在一个深达88米的深坑中，该深坑是亇废弃的采石场，要沿着深坑的崖壁建立酒店，实现建筑从上而下的反向延伸谈何容易，建造过程突破技术界限，集结了中西方顶级设计团的智慧，其中一个关键性的技术问题借鉴了Bonne Terre Mine用特殊的对冲螺拴固定崖壁原理。可以说没有Bonne Terre Mine 就不会有今天奇霓华丽的上海深坑酒店。
然而，即便Bonne Terre 有着不凡胜景，小镇没有变成旅游城。尽管这里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潜水员，在当地却似乎无人问津。我们那天午饭时在镇上找到了唯一一家中餐馆，与老板和老板娘聊了一下，知道他们十多年前来这小镇开了这家餐馆。问起什么风把我们吹来？当告诉他们著名的Bonne Terre Mine时，他们说重来没听说过。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餐厅的地理位置正正好好是在美伦美幻的地下世界上面。
Bonne Terre 处处体现不朽的企业家精神，却保持着低调古朴，在这里创新和传承厚重历史不相矛盾，在这里你闻不到钱的味道，没有喧嚣浮躁，没有急功近利，在这里你可以去慢慢品酒，慢慢思考，慢慢地从历史的启发中去激发未来。
前央视导演洪家春在四月份的圣路易斯华文写作协会读书会上和我们分享了他的代表作之一，记录片“一座城一本书”系列，在拍罗马这座城时选的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在书里，卡尔维诺借用了马可·波罗和元朝大汗忽必烈的对话，讲述了五十五座虚构的城市，这些城市虽是虚构，却有着所有城市的影子，这些城市是众多事物的一个整体: 记忆的整体，欲望的整体，符号的整体，事实上整个世界趋向于变得一致。 ”特大城市”正在覆盖全世界的，连续的、单一的城市图景，我们在书中似乎能看到罗马帝国兴衰的影子，也似乎能看到上海这个我二十多年前离它而去的魔都。
我想如果让我拍Bonne Terre 我会选哪本书呢？马可·波罗曾对忽必烈皇说："你喜欢一座城不在于它有七种或七十种奇景，只在于它对你的问题所提示的答案” 。那么Bonne Terre 是否给出了满意的答案？我还没想到一本合适的书，或许应该为它写一本书？


Mary Waldo
写于2019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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