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宅院建了近六年,因为秦春河不断地修改图纸和想法,把原本一个单纯的住宅建成了一个商住两用的巨大宅邸,且越建越大,加上这几乎全西式的建筑,像那种玻璃窗、太阳房之类的,当时在中国并不多见,很多材料都是从国外运来的,费时费事。宅院建了一半,秦春河手里的银子没了,超出预算也让他颇费周折,又问学校借贷,又自己另谋事赚钱。
好在那时,汇文书院也在建金陵大学的新校园,他们在南京鼓楼的西南坡购得大片土地,预备把那个原先叫做“西山”的区域作为新校址,还从美国请来测绘师和建筑师规划、设计校舍建筑。金陵大学的全部工程都是由美国芝加哥一家公司承包的,建筑材料除屋顶的琉璃瓦及基本土木外,也大都从国外进口。秦春河因为英文好,常被请过去做翻译,不仅可以赚点教书之外的薪金,而且也从那里顺便批发到一些西式建筑所需要的建筑材料。金陵大学的新校舍从1911年开始设计,1921年全部竣工,耗时整整十年。校舍基地面积达2300余亩,规模宏大,宏伟壮丽。
秦家大宅比金陵大学的新校址早两年落成,1919年,秦春河带着一家人搬进了新府邸,巩桂香挺着大肚子乐滋滋地住进了这个叫慈悲社的街道的住宅,一开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娃娃,这个秦家的老三秦惠生是巩桂香千盼万盼的闺女,与秦家老二秦俊生相差了整整十岁。
秦俊生那时已是个读小学的小学生了,秦儒生也是小学的最后一年,即将升初中,两个孩子都是从小读的教会的洋学堂长大的。这中间的十年,巩桂香也生养过一次,那次也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没能存活,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巩桂香很是伤心,她太想有个女儿了。但因为死了一个小婴儿,有点阴影,巩桂香好几年都对再次怀孕心生恐惧,生怕悲剧重演,而那几年,秦春河忙着建宅院,加上工作,也是诸事忙碌,等好不容易新住宅快竣工了,两夫妻都松了口气,这个小女儿应运而生,对秦家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1919年还发生了一件对中国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即著名的五四运动。1919年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引发了这场运动。这年5月4日,在北平的一场以青年学生为主广大群众参与的规模宏大的示威游行和请愿罢工,是中国人民觉醒起来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一场民族运动。
受“五四”运动的影响,从1922年到1926年,在中国爆发了一场基督教运动,并由此引发了收回教育权的运动,这场运动使得在中国的外国基督教势力收到严重的挑战,迫使教会学校在中国的发展进入了改变时期。
这会儿,金陵大学的基督徒普遍有些胆颤心惊的,感觉义和团运动时的反外和敌视又出现了,祈祷会等宗教活动不得不偷偷在凌晨或黑夜进行,参加礼拜的人数也愈来愈少。以往,一到周日,秦家一家老老小小的都是身着正规服装,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去莫愁路教堂去做礼拜或者去金大的教堂去敬拜上帝,可五四运动后,这样有规律的全家活动渐渐的有了变化。
1927年3月,北伐军攻占当时的江宁县,这里多说明一下,中华民国初成立在南京,但很快就迁到北平去了,直到这会儿又随北伐军挥师还都了。这时候的金陵大学风声鹤唳 ,校园里的五栋住宅被北伐军烧毁,金大校园一片狼藉。
秦家大公子秦儒生此刻已是金陵大学二年级的大学生了,秦儒生性格比较像父亲,敦厚却聪明,他学的是英国文学专业,一口流利的英语,学生运动反帝反外,跟他关系不大,他依旧读他的莎士比亚。 可是,这天,他却慌慌张张地从大学校园跑回了家,对躲避北伐军破坏的父亲报告道:“爸爸, 不好了,出大事了!” 原来北伐军烧了金陵大学校园里的几栋教学楼之后,住在校园里的文怀恩副校长在住宅遭劫时,被流弹打中殒命。秦春河听到消息,急忙奔往金大校园想去救那里的外籍教师。
很快,秦家就住进了好几位美国来的教授,连已在金陵神学院里任职的约瑟夫都来了。金大的学生也离校返家了,西籍的教职员工纷纷逃离中国,回自己的国家,最终金陵大学的校长美国人包文以“老病告退”,金大正式由中国人自己接管。
秦春河婉拒成为金大的中国人组建的校务委员会的成员,但是保留了教授一职, 继续在金大教书。他目睹了他的养父约瑟夫也被迫最终回美国,约瑟夫曾经在秦春河年轻时就想送他去美国读书,秦春河那时被爱情充满,不想留洋,这会儿金发变白发的约瑟夫要走了,这对养父子才真的体验了那种难分难舍的撕裂之痛。可毕竟秦春河是中国人,他的学识和教学能力都是金大的财富,即便中国人自己接管了这所教会创办的大学,作为自己人的秦春河依然是备受重用的,只是因为约瑟夫的离去使得他心里已经有了倦意,除了教书,对政权的交替和其它的一切不再有多余的热情了。
第六章 医护
秦家的二公子秦俊生这年考大学,他拒绝进父亲任职的洋学堂金陵大学, 也不愿学大哥的洋专业, 他被这个时代的热潮冲击着,他就像那些学生运动里的热血青年一样,想为自己的国家的强壮出一份力,他决定去报考医学院,以仁心仁医来救国,他去了安徽的一所医科专科学校。
大学读了半年放假的秦俊生,回到了又成为国民政府的首都的南京。
秦俊生从浦口乘船到下关,再从下关搭车回到秦家大院所在的慈悲社,很是疲乏,扭开太阳房的大门锁的门把,触眼之处,眼睛一亮,一位少女正坐在钢琴边上,用一只手轻抚琴键,午后的夕阳斜照在她身上,那眉眼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的,尤其是她那一对会说话的眉毛正在随着钢琴声轻快的跳动着,让秦俊生的心也随之跳的有点快了起来,他扭开门的那只手僵住了,那一刻犹如被雷击,他成了石像定在那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走着父母的老路,他父亲初见他母亲跟他眼前的这个画面是非常接近的。而观其一生,确实有很多地方他与他的父母有非常相似之处,一代一代,是不是始终走不出那个天定的圈圈?
待续
小说从头读: 长篇小说《秦淮月》(暂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