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苹果的时候

记得七十年代初, 连续放映一批朝鲜电影, 南江村妇女啊, 卖花姑娘啊, 摘苹果的时候, 鲜花盛开的村庄, 等等, 套用其中《摘苹果的时候》再改动一个字:“偷”苹果的时候。

水果的好处人人都知道, 但是吃水果却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苹果的营养个个也晓得, 吃苹果则往往成了奢侈的享受了。

黄泛区农场在河南省的很多地方, 以出产苹果而闻名, 特别是郑州, 一说西华农场, 大伙立刻会说“产苹果的地方”, 其实就是黄泛区农场, 因为这个农场的场部就在西华县地界上, 于是便成了“西华那个农场”, 再简而化之成了“西华农场”。

黄泛区农场场部位于西华县的西夏公社(现在叫西夏镇)到黄土桥公社(黄桥镇)之间(相距八公里),农场的二级单位里有个园艺场, 就在场部的西面,出产苹果梨桃葡萄等水果, 但苹果实在是有名。与场部在一起的一分场也有不小的苹果园,和场部挨着的集体所有制郭庄大队, 东边五里八里地的另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尹坡大队, 都有大片大片的苹果园, 春天苹果树开花的时候, 沿漯(河)西(华)公路, 从西夏到黄土桥十几里地两旁一片花海, 煞是好看; 而“摘”苹果的季节, 则两旁红的红星红蕉, 黄的黄蕉金帅, 青红的国光, 哦, 令人嘴谗。

话说苹果收获季节, 场部附近大家都是兴高采烈, 苹果的对内价格, 最贵的似乎就是两毛钱一斤, 而且过磅时的基本都是故意马虎, 若是熟人更是可以马虎上十斤的, 所以职工家家是一筐一筐地买, 标准筐是五十斤, 谁也不会去买那装好的筐, 一是重量固了定, 二是质量平了均。

自己人嘛, 什么都好说, 跑那儿拿个筐使劲往里装, 当然全挑好的啦, 装得实在装不下了, 对过磅的老张小王说一句 “瞅好了啊, 只有一筐”, “走吧走吧, 别忘了到那儿付钱”, 付了钱装上自行车回家喽,我自己的经验是要回上海,买了一筐, 回来一称有七十斤!不但多, 并且个个膀大腰圆,其中有几个红星苹果超过一斤,上海的外甥女见了抱着不松手不让吃, 上海没见过卖这么大个儿的苹果!!

有没有连这么便宜的苹果也舍不得买的人呢? 有! 比如农业级二级工, 五个孩子外加娘老子, 每一个子儿必须仔细地节省, 可如此地方如此特产,小孩老人来个客人总得给吃点苹果吧, 咋办? 专买落果, 嘛是落果? 落到地下的苹果(这个地下有点别扭, 明明是在地上了啊), 这是熟透了的, 有些也熟过了头, 但便宜啊, 又给得多, 几乎是你装一筐子给个一块两块的全看交情, 也就是说三五分钱一斤!

至于知青们, 除非回家或上那儿去要送人啥的, 否则谁去买呀? 走过果园顺手牵羊顺口吃两不得了?

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省委地委场革委层层的规定, 任何一个苹果包括哪怕落到了地下或地上, 均为国家财产, 任何人不得私自处理, 更不准随便拿随便吃, 但政策的执行上往往有偏差, 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您最好别吃, 尤其人多的时候, 就只有一个人时, 哪怕他是书记, 只要和你是哥儿们, 吃啦别谦虚, 不过别多吃更不能拿。

那年头到处都有个厂(场)社关系, 也就是国家单位和当地农村的关系, 大家都十分小心, 地方政府毫无疑问永远是站在地方一面的, 但又不能说不保护国家单位的国家财产, 所以一到收获时节, 园艺场郭庄尹坡等就会组织“警卫队”, 保卫自己的成果, 防谁呀? 革委会的文件是说防止阶级敌人破坏不法分子盗窃,而保卫科则明说防的就是附近农村的老百姓, 大伙没说而心知肚明的就是,防的就是附近农村的贫下中农晚上来偷苹果! 因为地富四类分子哪儿有这个胆儿来“偷国营农场的国家财产” ?

把话说到知青, 我们去一些地方, 明明有大道, 这时也不走了, 哪怕绕道, 也要走小路, 因为小路往往是穿过果园的啊!收获季节的小路口, 往往也有警卫把守,不让过, 谁管得住谁呀, 或乘警卫不注意溜进去, 或干脆就从路边苹果树丛钻进果园, 哈哈, 这就是老子的天下啦, “我们的果园大又大呀, 美丽有富饶, 累累果实压弯枝头我们的自豪”, 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插曲正是真实写照。

! 咱摘着吃, 咱捡着吃, 咱趴着吃!甚至摘都不摘下来, 仰着脖子直接咬一口还挂树上的苹果, 一口气十个八个不停口, 吃得消化能力大为提高, 裤子褪下来树底下就一泡, 放空了继续为革命吃苹果, 实在撑得没法了, “朝阳沟, 朝阳沟, 朝阳沟今年又是大丰收大丰收…”,此刻, 也敢放开嗓子唱了。

想要带走咋办? 轻声哼一段 “一路上, 多保重, 山高水险…哎…天下事难不到XXX员!!” 啋啋啋哐,把汗杉扎紧在裤子里, 外面穿一件较大的工作服, 上好的苹果装汗衫里围腰包一圈, 大约摸十多个没问题, 宽大的工作服外一罩, 一伙人摇摇晃晃哼哼唱唱出了果园,若一不小心见警卫, 问咱们 “这几货, 问你咧,进到果园干啥呀?” 答曰“屙屎!不中啊? 给你家苹果上肥哪!”

您说警卫总不会是一群一群的吧, 单个儿的警卫见一帮不是善茬的知青, 哪敢多说啥的,只要没抓到“赃”, 差不多得了。

这还只是进果园 “偷吃偷拿”, 到底事还不算大,可有一郑州知青名二孩儿, 胆大妄为, 居然跑果园想一步到位成箱偷, 苹果是出口才装箱, 内销只装筐的,出口的苹果不但成色好, 连大小都是差不多的, 以前的传闻, 什么苏修要咱中国的苹果, 需要用块带洞的木板过筛似的, 大的不行小的不好, 其实这就是苹果分级的标准作业, 不是苏修故意刁难。

这小子看没人,悄悄地走到堆放已装好箱的地方,扛起一箱刚要走,也许是二孩角度不对没看到, 也可能是警卫刚巧走开一小会此刻回来了, 这个警卫是园艺场的女知青,职工子女, 高声叫唤“站住”!

精彩的部分在这儿呢!

二孩儿停下, 回过头一看, 一小妮子, 便笑迷迷对女知青说: “叫哥哥干嘛? 有啥好事呀?”

女知青:“你咋那不要脸呢!?”

二孩儿说, 仍然和颜悦色:“小妮儿, 说谁不要脸呀, 黑灯瞎火后半夜的, 我一大小伙儿要走, 你小妞非得拉住我不叫走, 孤男寡女的, 想干啥?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呀, 要不我真不走了, 你要我干啥呀?!”

女知青:“臭流氓!!滚!!!”

二孩儿:“这可是你要我滚的啊,我这就滚,这就滚, 别拉我啊!”

扛着一箱苹果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