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秦淮月》七

穿过小庭院,有一个低矮的房子,从中间门进去,是一个江南人说的堂屋,正对门的墙处有一个陈旧的长条形的台子,是中国人称作中堂条案的,老百姓家很多是供奉神明用的,现在上面摆放了不少圣经和英文的书籍,堂屋的中央放了一张四方桌,是约瑟夫和德仁平日里吃饭的地方,堂屋的左边一个耳房,右边也有一个耳房。左边的耳房是约瑟夫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床,说是床,也就是两条长木凳上面放了一张门板,门板上是一张夏天睡的凉席,紧挨床头有两个小箱子,一个木头箱子是约瑟夫放衣物的,上面一个藤制的小箱子,那是秦春河带来的行李箱。靠窗有一张简易的书桌,这就是一个外国人在中国传道的居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步。

德仁指着约瑟夫的床对秦春河说:“ 约翰,你这几天就睡约瑟夫的床。” “那我约瑟夫爸爸睡哪里?”秦春河不解地问。“约瑟夫平日很少在这里,他总在乡间传道,很多时候都是睡在老乡家里的。他知道你这两天要来,特地吩咐我让你睡他的房间,他礼拜六晚上回来,说会问老乡借一张床带回来,礼拜天他都会在这里带领大家做礼拜的。”

堂屋的右耳房是德仁的睡房,与约瑟夫卧室的差别就是少了一张书桌和那两个箱子。还有,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门,通到后面的灶间,也就是做饭的地方,那是江南乡间典型的土灶,土砌的灶台,上面一口铁锅,灶膛里还有烧剩下的材禾。墙角有一口缸,秦春河看见缸盖上的葫芦瓢,抓起来揭开缸盖,舀了瓢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德仁从井里吊了桶水浇在枇杷树的树荫下的土地上,说给泥土降降温,又搬来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放在树荫下,在上面摆了两幅筷子和碗,招呼秦春河一起坐在树下吃晚饭。德仁晌午就熬了一锅绿豆粥,放冷了当晚饭,说可以降暑清热,他们俩人就着一碗咸菜喝粥,德仁还特地给秦春河加了一个咸鸭蛋说是给年轻人增加营养。

俩人吃完晚饭,秦春河一定要帮忙洗碗刷锅,德仁不让,俩人推搡了半天,德仁终于同意让秦春河打下手。之后,德仁便拿了两把竹椅,同时递给秦春河一把芭蕉扇,俩人坐在树下乘凉说着话。

德仁问:“约翰,想你的父母吧?约瑟夫自从知道你爸爸妈妈一直留在芜湖,就念叨要带你一起去找你爸妈。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责怪自己,觉得让你与父母分离都是他的错。”

秦春河真心地说:“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他也是当时情急之下才把我抱上马车的,只怪当时我太小,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处,我这人从小好奇心重吧,自己瞎跑的。这些年来,我越来越懂得‘上帝拣选’的意思,我觉得是上帝让我遇见约瑟夫,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我的今天,来彰显主的大能。” 秦春河顿了顿,又说:“我有时也会想念我的父母和妹妹,可是,时间久了吧,现在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俩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声:“德仁叔,德仁叔,你在吗?” 德仁刚答一声:“在,在后院呢。”就见一个长工摸样的庄稼小伙,扛着一个大西瓜走进了庭院。

德仁忙招呼:“哟,是二柱子啊,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那个叫二柱子的把肩膀上的大西瓜放了下来,抹了把汗,说:“是我家老夫人听小姐说约瑟夫的义子从江宁府来,特地让我送一个大西瓜过来,给你们吃的。”说着二柱子就往外走了,一边走一边说:“走了走了,我还要回去磨豆腐呢。”

德仁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二柱子就走了。

德仁又从井里吊了桶水上来,把西瓜放进桶里去,说过一会儿,约翰就有井水冰镇西瓜吃了。

秦春河已猜到几分,跟着忙来忙去的德仁身后问:“这老夫人是不是下午那个巩家小姐家的?” “聪明!一猜就准。巩家是巩家村的第一大户人家,这个教堂很大部分都是靠他们家的捐赠才建起来的,包括教堂里的那架钢琴,是他家小姐考取师范以后,说就让把家里的钢琴捐给教堂,说学校里有钢琴。他们一家啊,都是主内姐妹兄弟!”

“巩家村远吗?”秦春河接着问。德仁回答:“不远,紧挨着小镇,走一走不到三里路。德仁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笑着说:“哎,你怎么对巩家特别上心啊?还有这巩家小姐也是的,一回家就有本事让她家老夫人派人送西瓜来了,还指定了给从江宁府来的你。倒也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层呢?” “想、想到哪层?”秦春河心虚地问。“约翰,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天二十三还是二十四?” 德仁却忽然问道。“虚、虚岁二十四。”秦春河答得有点结巴。

德仁一拍大腿,笑的呵呵的,说:“就是嘛,二十四岁了,该成家了,我爹二十四岁时我和我哥都满地爬了。” 这一句话让秦春河的脸“刷”的红到了脖子根,德仁看了更笑得大声了,他拍拍秦春河的肩膀,又一拍他自己的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了,等礼拜六约瑟夫一回来,我就让他找个媒婆到巩家提亲去!”

秦春河不晓得说什么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窃喜着,嘴里却说不出话来。他转身往屋里走去,想平静一下那狂喜狂跳的心。

“哎,外面凉快,一会儿还有冰西瓜吃呢!”德仁对着秦春河的身后叫着。

“我看会儿书,一会儿再出来。”天暗了下来,秦春河在里屋划了根洋火,点上了油灯,他捧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装模做样地读了起来,其实他的心就像那油灯心的火芯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正高低上下起伏不平呢。

而坐在庭院里纳凉的德仁,一手扇着芭蕉扇,一手黏着有点长的下巴上的胡须,想着这即将由他起头说媒的一桩好姻缘,由衷地从心底笑出声来。

待续  长篇小说《秦淮月》 八

小说从头读: 长篇小说《秦淮月》(暂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