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下)

有个雪花飘飘份外寒冷的冬日午后,老王和孙东强从大瀑布赌场出来,开着车子飞奔在QEW高速公路上,孙东强指着车窗外一大片的空地说:老王,要不我们干泡大的,自己买地,自己盖房子再卖,如果成功,那钞票就应该和这雪花一样飘飘而至了。老王稍做沉吟,痛下决心:好,咱就砸锅卖铁赌一把。阿如开始还有些磨磨叽叽地不愿把家里仅有的想留着孙志上大学的三万块钱拿出来,但经不住孙东强费嘴皮子,赌咒发誓回归正道,不再去赌,重新做人,最后还把广州的房子卖了让他去拼一把。终于老王出大头,加上贷款,孙东强尽其所有七拼八凑把资金到了位。孙东强还真挺信守偌言的,扎扎实实地干起了活,人家高楼大厦都不在话下,这些木头的小房子还不和玩家家一样。他还巧妙地把东方元素融入了西方的设计里,他们建出来的房子的确有与众不同又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众望所归,房子还是楼花的时候就已经抢售一空,这售价比他们预期的还高出若干个百分点。

公司的知名度似乎是一夜之间打出去的,生意是滚滚而来,财源自然是紧随其后。孙东强真地是发了,不过几年的时间,人家不仅搬出地下室,住上了百万豪宅,开上了奔驰车。那说话也越发张狂起来,动不动就是:不就是钱吗?更加没有人和他计较了,有谁会和钱过意不去呢。孙东强仿如百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婆,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行驶刚到手的权利,只好用钱来打发了。不仅别人连阿如的娘家都越发地殷勤了,连侄子选择学校的问题都一定要先请示姑丈了,孙东强连问题也没有听完就说:行,明天让阿如汇两万加币给你们。孙东强有段时间恨不得把商店搬回家,今天戒指,明天项链,再过一天数打玫瑰,还有名牌的衣服包包,阿如都应接不暇。“不要再乱花钱了。”阿如心里满载着幸福。“咱花不起吗?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做我孙东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阿如被大家称之为少奶奶了,尽管她的年龄在向老奶奶奔去。阿如觉得孙东强的发达对她的生活没有什么实质影响,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物质生活的人,对于孙东强给她买的一堆华而不实的礼物全被她收进储藏柜。房子到是住大了,可是搞卫生也更加辛苦了。她还是坚持在亚洲超市做工,尽管孙东强讲过了N次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了。她现在是收银员组长,新来的对她会比较尊敬,叫她如姐,当然老员工也很尊敬她,人家老公是大老板吗!

让阿如舒心地是儿子孙志,考上了滑铁卢大学学计算机。滑铁卢大学离多伦多不远,就是两小时左右的车程。思念儿子事小,只是一见到儿子开学两周不到,瘦了好几磅,孙东强和阿如都有些坐不住了。阿如当即立断,辞了工作,奔赴第一线。孙东强的后方工作做得更好,马上在学校旁边买了一栋房子。阿如把剩下的三间卧室租给了孙志的同学,自己呆在那里做饭给他们吃,每个月算下来到也和在超市工作收入相当,还照顾好了儿子。自然阿如是满心喜悦地呆在滑铁卢。

只是夫妻二人变成了一周一见了,不过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大夫妻,感觉左手摸右手的时候,或许适当的时间和空间距离是必不可少的。对孙东强来说,这种距离不仅没有增加问题,还把有些问题解决得非常巧妙。孙东强外面有人了,并不是阿如去滑铁卢之后再开始的。早在前两年,孙东强就经常到处溜达了。在这点上,孙东强还非常地心安理得,他扪心自问,如果没有碰到雨蒙,阿如就是跑到月球上去了,他也不会有外心。可是碰到了雨蒙,阿如在自己枕边,他还是心猿意马起来。

雨蒙是八零后的留学生,长着天使面孔还有魔鬼身材,最最重要地她是东北人,和孙东强唠嗑起来,就像东北二人转般让人过瘾。孙东强这些年广东菜吃多了,不能说腻了,可是有机会尝地道的东北菜,怎么可能错过,更何况这菜是人家精心烹调端到你面前请你品尝的。孙东强觉得自己不过是天天呆在家里有些闷了,就走到绿叶丛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并不代表他就不回家了或是不再需要家里的空气了。每个男人都需要时不时地去郊外溜达一下呼吸新鲜空气的吗!人随着年纪增大,神经会越来越麻木,不像年轻时,大马路上白逛一圈就开心不已。孙东强对可以刺激自己全身细胞活跃起来的雨蒙是倍加珍惜的,除了没有糊涂到要和阿如摊牌,和雨蒙生孩子,剩下该和不该糊涂的他早就是糊涂得一塌糊涂了。

何况那几年间,孙东强的生意是更加地突飞猛进,还开始涉足酒店和赌场其他领域,变成集团经营了,集团还经营得还有声有色。孙东强老王一跃成为新移民的风云人物,成功典范,名字在并不大的华人圈里响当当起来了。孙东强是不仅被新移民艳羡着,连老王也是嫉妒得他不得了,面貌姣好的阿如不仅不是母老虎,连黄脸婆都称不上,还自动离得远远地,还有雨蒙,人说找错了老婆毁了下半生,要是找错了小三,分分钟连前半生也夷为平地了。这雨蒙貌美如花,还通情达理,从来不要求要像婚姻这种很莫名其妙又恐怖的东西。那些年的孙东强日子过得一个词两个字形容----------痛快!

孙志大学毕业后到美国工作去了,虽然阿如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是他死活不让老妈跟着了。回了多伦多的阿如有些闲不住,还想回超市上班。老板娘说:没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小心你舍不得享受别人替你享受了。老板娘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个铁铮铮的事实。阿如很听劝,就报了瑜伽和学面点来打发时间,剩下的享受就是有时和老朋友喝茶。日子如闲云野鹤一般,有天阿如想着把孙东强的羊绒大衣拿去干洗了,却意外地看到了口袋里的两张电影票。阿如再迟钝也知道孙东强外面有人了,除了情人谁可以让过了知天命的男人冰天雪地去看午夜场电影。“男人吗!都正常了,只要你睁只眼闭只眼好了。”老板娘不以为然。“我从小就不会睁只眼闭只眼。”阿如幽幽地说。“那你想怎样?”阿如的神情吓了老板娘一跳。“我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老板娘松了一口气:“这好办,只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种事情知道越多越心伤。”老板娘办事真地很给力,几天之后,信息堆满了桌子,从雨蒙的照片,到他们什么时候相识,现在金屋安营扎寨在哪里,连孙东强在帮雨蒙办移民办到了哪一步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阿如静静地看了雨蒙的照片很久,吐了一句:“好漂亮的女孩子。”老板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 :“男人啦,都是这样的,你看人家那个美国总统克灵顿,还不一样在外面乱搞瘟鸡,那希拉里都有可能做第一个女总统的人,还不是一样选择哑忍。”阿如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曾经以为今生都不会凋谢的记忆中的木棉花,何时被孙东强抛进了角落,阿如无从得知,一生一世的承诺太长太沉重,世上没有开不败的花朵,又怎么会有天长地久不变的痴情?

有天孙东强回来,家门口堵了几辆救火车和警车。再看房子已经被火烧得七零八落。孙东强有些慌乱:怎么回事?“我放的火!”阿如平静如常。“你胡说些什么呀,你干嘛放火?”“你干嘛包二奶?”孙东强的脊背一阵一阵发凉:“就算我包二奶,可是你也不用烧房子呀。”“你烧了我们感情的房子,我烧了我们生活的房子,我们扯平了哦。”阿如轻声地说着,仿佛在说你吃了苹果我就吃梨那么轻描淡写。

事情远远地超出了孙东强的想象,一系列的麻烦接踵而至,先是保险公司来调查,怀疑有人故意纵火,因为起火点有好几个,而且全是取暖器开到高档还披上毛巾。保险公司拒绝给予任何赔偿不说还立刻报了警,警察即刻立案,几天之后还以故意纵火罪拘捕了阿如。孙东强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赶紧请了律师,费了好大的劲,支付了消防局因那次救火的所有开支同时还赔偿了市政府一笔妨碍公务费,才算把阿如从监狱里弄了出来。大家都劝孙东强离婚,老王说:房子烧得如此心思缜密,谁能担保人家不会再来一次心思缜密的放火,而且挑你就在里面的时候。孙东强虽然不相信那木棉树小娇小的身影会做那么绝情的事情,但还是胆颤心惊地,雨蒙也吓得不敢主动和他联系了,宝贵的生命面前,很多东西会黯然失色,伟大的爱情也不例外。阿如没有给孙东强考虑的余地:离婚,该我得的一分也不能少,不该我得的一分也不要。名字帮我改回梁佩如。

 

离婚后的孙东强并不失意,生意影响也不大,个人问题上他反而是更加抢手了。雨蒙要时不时为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劳心劳力。孙东强可不想让自己又套上枷锁,和阿如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的烈性。那本来就属于强悍型的雨蒙谁知婚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如维持原状。阿如回中国后开了一个面点课程班,据说还做得风生水起。孙东强听来如童话般遥远。除了孙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提醒孙东强,阿如曾经在他的生命壮烈地存在过,他们也曾经密不可分过。那曾经的浪漫即便是午夜梦回都没有出现过。

2013年的冬天,多伦多的暴雪一场接一场,404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几十车连环相撞的惨烈车祸。孙东强的车就是其中一辆。当孙东强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断了几根肋骨,还不见了右小腿。他有些茫然得听医生解释他今后可以装假肢,如果锻炼得好,日常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他觉得那仿佛是别人的故事。雨蒙深知患难之中更见真情,这说不准就是天赐让自己转正的机会。一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一边调节气氛:你这回可真地是单挑了,要是演本山哥的小品《卖拐》都不用道具了。孙东强一言不发,没有了他的回应,就像歌手组合凤凰传奇里面的玲花没有了男生的和唱,唱得再好也是平淡无奇,再唱下去就是寡然无味。

雨蒙这个年纪,纵有满腔热情,千般柔情,也是无法体会孙东强此刻复杂的心境。就像白天如何能懂夜的黑,如日中天的辉煌如何理解得了日落西山的悲凉。原来并不只是一厢情愿是自作多情,两厢情愿也不一定就可以双宿双飞幸福永远的。生活的轨道怎么走都是错综复杂。孙志打算来看老爸,孙东强狮子怒吼:我还没有死呢,用不着你来送葬。吓得孙志赶紧退了机票。其实孙东强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大半生已过,却发现自己从未好好地思量过人生。

迷迷糊糊的,孙东强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他又醒来,朦胧中他看见阿如站在窗口,阿如黑发间夹杂的白发清晰可见。他突然很有感触,想起那美丽的第一次相逢,那满地火红的木棉,阿如似一朵娇羞的睡莲开在中间。如诗,如画,更如梦。孙东强的鼻子有些发酸,禁不住轻轻地吸了一下。阿如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浅浅地笑着:醒了,要喝点骨头汤吗?

仿佛他们之间还是初相识,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连岁月都不曾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