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祖辈父辈的足迹

                             193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王云五小字典

   

      我的出生地晋东南襄垣县种家岭行政村,据说是因“种”(读chong)姓而得名,至今流传着“种”姓二姐妹成仙的传说,还留存着一座古旧残破的二仙老姑庙。但这个村及其辖下的冯家岭、小南岭,却以李姓人家居多。这里的李姓祖先来自何处?并没听人说起过。只听说,李姓分为东门和西门,可推测这里的人家是由两兄弟繁衍而来。

   

    我的家属于西门这一支。我的祖上,知道有姓名有活动轨迹的是我的曾祖父,之前的先辈就一无所知了。我曾祖父的名讳是李管成,他在其老弟兄六个中排行老大。曾祖父的生卒年代不祥,至少是1924年及其以后几年他还健在,因为我父亲出生于1924年,自幼丧母,人们说他爷爷曾经照看过他。

   

    乡亲们对我曾祖父很敬佩,说我家那个在村子里首屈一指的四合院,就是我曾祖父的“杰作”。

 

    我们家的四合院,北面三孔土窑洞,是依地势在高土崖上挖掘出来的;东西两侧各有三孔窑洞,以石头为根基,用土坯券筑而成;南面四间房子,西边一间是有门楼有进深的砖包大门,旁边是一间有里外间的暖阁,再往东是喂牲畜的敞棚,东边还有一个专门供车马出入的大门。正面三孔窑洞供人居住,侧面的窑洞,除两孔住人外,其他则是“柴窑”、“油窑”、“铁锅窑”,各有用途。还有一孔是“茅窑”,也就是不着风雨的厕所。

    

    据我姑妈说,有一孔窑洞中,一个圆洞从窑顶一直向上通到外面,那里是夏秋收获粮食的场地,粮食可以直接通过这个圆洞输送到窑洞中的容器里。我原本不相信此事,近期看了河南三门峡的地坑院介绍,发现那里的窑洞就有这个“机关”,姑姑应该是真见过的,不是空穴来风。

   

    在我记事时,北面的窑洞已坍塌成一面斜坡,东侧的窑洞也破败不堪,不能使用了,只有西边的窑洞还可以住人,南边的建筑也很破旧,四合院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有她曾经的恢宏还流传于人们的闲谈中。

   

    四合院的选址非常好,它背风朝阳,门外宽阔平坦,东边有一个北方不常见的小池塘,丰水时可以洗衣服,平时可以供牲畜饮水。西边不远处,依地势挖着两孔小窑洞,分置碾与磨,是自家与村里人碾米磨面的所在。坡地上的杏树有麦黄杏、甜核杏、普通杏,还有许多枣树。院落远离小南岭其他人家,是个“一家庄”,便于再扩建发展。

   

    从曾祖父的“杰作”看,当时家中的财力物力以及他的谋划都是一流的,他应该是个有文化、有见地的人。有趣的是,在那个时候,以至于我成年后,还流传着一些近乎神奇的说法。有人说,我们家存放粮食的石头“圪洞”(石头做的柜,只有盖子是木质的),看起来不大,但秋天不管收获多少粮食,都可以装进去。同理,里面的粮食不管怎么吃,都一直是满满的。更有甚者,还说我曾祖父经常能看到一个“猫精”挑着担子往家里挑粮食。曾祖父去世多年后,我们家搬迁到了外村。人去宅空之后,种家岭一个村干部带领几个人来拆我们家院墙的土坯,光天化日之下,院墙也不高,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被土坯砸得没了性命。这个真实的事故,更给这座院子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家里的老物件:麻油灯与箱、柜的锁

 

    我祖父的名讳是李福和,根据姑妈提供的线索,我推断祖父生于1901年,于1943年去世。祖父有一个胞妹,一个堂弟,堂姐妹人数不详。我的祖母娘家在虒亭镇虒亭村,就是我们家后来搬迁去的地方,据说她生了父亲不久就去世了。后来祖父续弦,生了我的两个姑妈。听父亲说,祖父勤劳俭朴,也是持家好手,还热衷于购置土地。曾祖父之后,祖父可能是那个年代小南岭村里唯一读过书的。后来,祖父也把我父亲送到父亲姑妈家的私塾里读了三年半书。曾祖父、祖父、父亲都读过书,能识字,是小南岭村唯一的“书香门第”。

 

    我父亲的名讳是李守义,按照家谱排列,他是“正”字辈,所以还有一个名字是李正忠。父亲生于1924年夏天,去世于1968年冬,在人世间仅仅度过了44个春秋。谈到父亲,人们都说他识字、聪明、刚强、能干,但“命很苦”。他从小没了娘,二十几岁时在土改的极左灾祸中被打得血肉模糊,三十几岁又丧妻失子、家破人亡。

  

     我14岁以后就在外住校读书,周末和寒暑假才能回到家里,21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我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我九岁那年腊月母亲去世,次年小妹送人、小弟送到奶妈家哺育,大姐不满婚龄就草草出嫁。两年后,父亲寄希望能传宗接代的小弟,又夭折在了奶妈家里。短短几年时间,一个和睦欢乐的大家庭只剩下了我和父亲孤苦伶仃的两个人。

   

    那个时候,一向话语不多的父亲更加沉默了,他把家里拿不走的粮食与一些尚有使用价值的东西寄存在村里一些人家,带着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一家庄”,这个“家”就这样舍弃了。此后,在新搬迁到的虒亭镇家里,父亲很快就学会了做鞋、缝补这些女人活,既当爹又当起了“娘”。

                               

                                父亲的继承合同

 

    虽说是从小山沟来到街镇边,但父亲不仅种庄稼是行家里手,看天气、把握农时、摇耧撒籽样样精通,还因识字能帮邻里读信、写信,给生产队记工分,镇上的村民也不敢小瞧父亲,父亲作为外来户很快融入新环境之中了。

话语不多的父亲,偶尔也会谈起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和一些生活琐事。

   

    家里有一本王云五四角号码小字典,父亲用它教我学习查字。父亲说:“私塾的先生去县城开会,带回来两本字典,先生自己是大的,给我个小的。”父亲只是个借读生,他显然是在说自己很用功,先生器重他。

                            

                              用功可见一斑

 

    “去邻居家借鏊子摊煎饼,人家就不借给,说自己要用,我回来用篮子装了几斤麦子,走了十几里去街上卖了,买了鏊子回来,摊了煎饼吃完,还送给邻居几张,让她尝尝咱家鏊子摊的煎饼。”

                         

                        我家的高龄炊具煎饼鏊子

    “你爷爷去世后,村子里的人都去别的村找人写春联了,我就试着自己写,第二年人们都来找我写了。”

   

    “日本人扫荡时,追上了我与你二爷爷,他吓得腿软走不动跳到旁边厕所了。我从丈把高的悬崖跳下去,子弹在头顶嗖嗖地飞过,没有打中我,你二爷爷因在厕所受冷冻得病去世了。”

 

    “你爷爷在世时一直买地,咱家又种不了那么多地,村里有个人租种着咱家的地,他家人多,没钱,我就把那十几亩地给他了,没要他一分钱。”

 

    “土改时候,他们要给咱家定成富农,我一笔笔与工作队长算,他只得认可是中农了。”

   

    “解放太原时,我去当民夫抬担架,因为没碗,吃饭得等别人吃完才能用他们的,也喝不上水。那天下午打了一场恶仗,我注意到国民党官兵腰里栓着搪瓷碗。晚上同伴们都睡觉了,我就到下午战场那里,从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解下一个碗。”

   

    父亲给我谈这些往事,大约是想用他的经历来启发我,点拨我,以使我能应对生活中的艰难险阻,能越过难免要遇到的沟沟坎坎。我从父亲的话中,也的确汲取了不少精神营养。

 

    今天是2018年12月31日,农历戊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我父亲去世五十周年祭日。我写下这篇追寻祖辈父辈足迹的文字,意在告诉我的姐妹与我们的后人,让他们知道祖上的大致情况;同时,也是向祖辈父辈英灵奉献上的一点诚挚的告慰和祭奠。

    

    相关链接——我之前在海外文轩刊发的与父亲有关的文字:

 

 

         http://www.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body/5243/526 

         http://www.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body/6140/526

         http://www.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body/5534/526

         http://www.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body/7712/526

         http://www.overseaswindow.com/home/nodebody/6972/526

 






杭州阿立 (2018-12-31 07:28:26)
梅姐和俺五百年前是本家的赶脚啊,哈哈。握手!
梅姐阖家新年快乐!!!
梅子 (2018-12-31 09:53:32)
阿立!依稀记得你我是真本家!呵呵。
一年年过得真快!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司马冰 (2018-12-31 13:34:39)
梅子姐,看得蓝瘦香菇。
梅子 (2018-12-31 14:02:58)
冰妹妹,进入文轩,我写了不少关于家庭的文字,这次是个总结。
谁都不容易,天灾人祸,但愿天下太平!我们不要回顾过去就蓝叟香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