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嘉从来没有见过钟铭落泪，在雨嘉眼里，她的丈夫就像一颗屹立的大树，就像一块坚定的磐石，只有她哭泣耍赖的时候，哪里有钟铭落泪的时候呢？ 雨嘉抬起手来，拂去他的泪水，说：“我没事了。”
“你听到了吗？ 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咱们有宝宝了！” 钟铭说。
雨嘉一下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钟铭按住她：“别起来，别起来，你要爱惜你自己的身体，也是爱惜咱们的孩子，啊？ 咱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雨嘉抚着自己的肚子说：“是真的吗？真的吗？” 钟铭含着眼泪回答：“是真的！”
这时医生过来说送雨嘉去做一下B超，看一下怀孕的情况怎么样。 雨嘉眼泪涌上来，不住地问：“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护工推起雨嘉的病床，往B超室走，钟铭握着雨嘉的一只手，一边跟着病床走，一边一遍一遍回答雨嘉：“是真的，宝贝，是真的！”
做B超的技工把屏幕放到一个雨嘉和钟铭都能看得到的角度，然后慢慢地搜寻，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跳动的小亮点，还有，另外一个跳动的小亮点！
钟铭说：“那是什么？”
技工说：“那是孩子的心脏在跳动。”
“为什么会是两个心脏？” 钟铭问。
“你们还不知道吗？ 是双胞胎啊。” 技工说。
钟铭和雨嘉都张着大嘴瞪着眼睛互相看着，都傻在哪里了！ 双胞胎！ 两个人刚刚擦干的眼泪都又流了下来，钟铭和雨嘉抱在一起高兴地哭了。 钟铭先止住眼泪，笑着把两个人的眼泪都擦干，然后指指屏幕，对雨嘉说：“快看，快看看两个孩子！”
那两个小亮点闪啊，跳啊，闪啊，跳啊，雨嘉盯着屏幕，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跟钟铭说：“我简直都变成傻大姐了，是不是当了妈妈都这么傻呀？”
雨嘉过敏反应被处理之后，就一切正常了。 要离开医院回家的时候，一个老医生过来跟雨嘉讲出院医嘱。他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注册护士，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职业，我也相信你是通过多年的努力才进入的这个职业，但是我不得不说，你的过敏反应非常厉害，这种情况下，唯一的方法是杜绝接触。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你必须离开任何临床的工作。”
“可是我马上要去读护理学硕士学位，我要当nurse practitioner呢。” 雨嘉说。
医生想了一下，说：“我本来想说，读学位没问题，但读完了不能到医院工作。 但是我反应过来了，这样也不行，护理学硕士学位有大量的临床实习，你是不能做临床实习的。所以非常遗憾，这个学位似乎也不适合你。”
“那我以后还能回医护工作的队伍吗？”
“除非将来的医院环境完全杜绝橡胶产品。 我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时候，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 没有人能够预测。” 老医生严肃地说，然后他拍拍雨嘉的手说：“孩子，非常抱歉带给你这样遗憾的消息。 你还这么年轻，我相信你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跟医生谈话的整个过程中，钟铭紧紧搂着雨嘉的肩膀，生怕她会哭出来。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雨嘉没有哭。 从医生离开的时候，到回家的出租车上，到进了家门雨嘉在床上躺下，钟铭给她盖好被子，雨嘉一个字都没有说，也没有眼泪。 这样一来，钟铭倒是怕了，他问也不敢问，说也不敢说，就连想抱抱雨嘉，都被她推开了。
钟铭心急如焚，一方面担心雨嘉，一方面她跟上司说妻子进了急诊室，也就拿到了半天的假，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他必须回去上班了。 钟铭给雨嘉摆好了午餐，又走到床边，雨嘉看钟铭还穿着上班的西服，没有换便装，就知道他必须要回办公室。 雨嘉说：“你去上班吧，我没事了，下午我睡一会儿，晚上如果你能早回来就早一点回来，如果不能也没关系。 我好了，你去吧。”
钟铭抱住雨嘉说：“我现在宁愿你跟我又哭又闹，拉住我不让我走。”
“走吧，”雨嘉推开他，“看把你西服都弄皱了。” 钟铭拍了拍雨嘉的头发，站起来，他觉得他的宝贝小雨伞今天有点陌生，有点让他拿不准，雨嘉眼睛中的平静让钟铭不安，或许女人当了母亲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
晚饭时间，钟铭买了外卖回到家，本来以为雨嘉还在床上躺着，谁知雨嘉在厨房，而且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个菜。 钟铭赶紧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还做饭！你等我回来啊！”
雨嘉说：“我感觉好多了，你换了衣服洗洗手，咱们吃饭吧。”
钟铭不可置信地看着雨嘉，慢吞吞地去换了衣服洗了手，坐在桌前，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发慌，似乎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雨嘉一边吃饭一边跟钟铭说：“我下午其实也没睡，我给纽约大学打了一下午的电话。”
“你跟他们说不去上护理学院研究生了？” 钟铭小心地问。
“不去了。”
钟铭大松一口气，刚要抱雨嘉。 雨嘉说：“但是我找他们研究生院了，他们看了我的成绩，也鉴于护理学院已经面试过我，同意录取我。”
“你，还要去上研究生院？学什么啊？”
“我跟可欣打电话问过了，我想学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学位。研究生院说让我先暑期选课，如果成绩通过，计算机系的硕士班就会在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录取我。”
钟铭简直傻了：“你这跨度也太大了，纽约大学的计算机系出了名的难读啊！ 你本科没学多少数学，到了那儿不得受罪啊？ 而且编程多辛苦，你看姜同凯，机器人一样！ 你不是跟机器打交道的人，干这个你喜欢吗？”
“学电脑不见得就一定跟机器打交道。 可欣文科出身，她能学，我也能。电脑运用面很广，也是未来大趋势，我相信我会找到我喜欢的位置。” 雨嘉说。
“我的宝贝，你急死我了！ 你怀着两个孩子呢！ 真的不用你出去挣钱，你就相信我吧。你就在家，照顾好孩子们，然后你就像许月莹那样，做点自己喜欢的，画画，看小说，你喜欢什么别的就去玩玩。。。”
不等钟铭说完，雨嘉说：“你看我像许月莹吗？”
“不像不像，你比她有本事万倍！可是你得想想俩孩子啊，而且咱们真的不用你出去挣钱。” 钟铭说着说着有点急了，他打开文件柜，左翻右找抽出来一些文件，拿过来一样一样给雨嘉看：“你从来不问咱们家的财务，也怪我，老觉得你是什么都不应该操心的小丫头，从来也没跟你讲过。 你看，我从学生的时候就每年投资股票，这几年下来，你看看这数字，再加上咱们买房的这半年，这个房子已经疯长上去了，我来公司才一年，做了两个IPO项目，两个项目奖金就是四十万美元，扣了税之后我又投进股票市场，现在也翻倍了。 你说你学出来当电脑工程师，累死累活还不够我三个月奖金呢。你何苦呢？”
钟铭说着，又把每个文件的第一页给雨嘉看：“你看，咱们所有的账户，我都是写的咱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说实话，雨嘉也被那些数字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钟铭已经让百万富翁这个只在小说里见过的头衔落到了自己头上。 可是她把这些文件都收起来放回到钟铭手里：“我知道你是个好丈夫，以后也会是个好爸爸。 可我真的不是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许月莹是很有福气的，她的性格适合在家相夫教子， 可我偏偏就没生人家那么个性格，你不让我出去上学工作我会疯掉的，这跟钱没有关系。”
“而且，” 雨嘉说，“我想给你一个快乐的妻子，给孩子一个快乐的母亲，这样你们才能也快乐。如果我整天愁眉苦脸，你们也不会幸福。”
钟铭第一次觉得，他竟然拿这个小雨嘉没有办法，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他沉默地吃完了那顿饭，晚上上床的时候，他一般是习惯抱一抱雨嘉再睡觉的，可是今天他发现这个床好大，雨嘉在床的那一头，让他伸手都够不到，而且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并没有伸出去。
文科出身的雨嘉，在大学期间只学过一些简单的微积分和统计学入门，现在，她忍受着初孕的呕吐反应和疲惫，到纽约大学选修离散数学和概率论。 雨嘉甚至摘下了自己巨大的钻石戒指，因为那让她不像一个学生。 雨嘉也拒绝钟铭过多的呵护，坚持说孕期其实是一个健康的，正常的生理时期，没有什么特别的，雨嘉又回到了学生的装束，每天抱着数学课本挤地铁，回来就啃数学书到深夜。
钟铭简直是拿雨嘉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 “你怀着两个孩子呢，小心点，别挤地铁，坐出租吧，多吃点，早点睡。。。” 这些话钟铭说得都不爱说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碎嘴女人，而雨嘉似乎倔强有主意得像个男人。 钟铭有时候也跟雨嘉赌气，不理她，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又心疼她，忍不住凑过来给雨嘉讲解离散数学，集合论和概率论。 钟铭真不明白，这些理工男学的东西，雨嘉一个文科出身的小姑娘，跟这些东西较什么劲啊？ 钟铭第一次对雨嘉有了有理说不清，干脆就不爱跟她说话的挫败感。
孕期前三个月过去后，雨嘉的晨起呕吐反应轻了许多，进入了孕期平缓的第二阶段，这个阶段妊娠反应不那么严重，而且身体也还没有那么笨重，雨嘉感觉很好，就更是健步如飞地奔走在纽约大学的校园里。 九月份，雨嘉正式被计算机系硕士班录取，开始选修进一步的课程。
钟铭觉得简直都不认识雨嘉了，这个看似柔弱的，自己一直当小姑娘呵护着的小雨嘉，竟然有这样的倔强和毅力。 钟铭早就知道雨嘉聪明，但是让钟铭百思不解的是， 文科出身的雨嘉竟然解微分方程，积分方程比他还快！ 这样钟铭觉得很有压力，以前雨嘉的护理专业知识钟铭一窍不通，这个没关系，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一个金融公司的大男人，当然不懂护士的那一套。 可是自己解积分方程解不过她这么个小丫头，这就让钟铭不舒服了。
钟铭说：“人说怀孕傻三年，你倒是越怀孕越成精了？”
雨嘉回答：“我怀的是双胞胎，负负得正，所以脑洞大开了。”
“那还是我儿子们的功劳。” 钟铭笑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要两个女儿！”
“最好一男一女，龙凤胎！” 钟铭越想越美，也就暂时把积分方程的事儿给忘了。
| 海云 (2018-05-15 15:57: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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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雨嘉的倔强中透着中国女子太要强的教育，好也不好，女人太要强，往往悲剧。这几天，关心成龙女儿的状况，常常觉得，台湾女子像林凤娇那样的柔软反而占便宜，吴绮莉般的任性和要强，最终苦的是自己和孩子。一点有感而发。 |
| 牧童歌谣 (2018-05-15 18:5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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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嘉是典型的中国女人，把自己累死累活，有时就为了争那一口气，是中国式教育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