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十七)

本科生的考试时间段和研究生是错开的,雨嘉还有三四天才能考完试。 年末考试期间,雨嘉并没有停止东方楼的打工,因为一旦她不去,这个打工位置就会马上被别人占上,她暑假就需要新找打工的工作, 如果咬牙坚持下来,一旦放假,不用学习了,雨嘉就可以踏踏实实在东方楼打工,挣下一年的学费。

 

长期以来,雨嘉白天上课,下午和傍晚学习,晚上到医院前台工作到午夜,夜里睡不了多少觉,一大早又起来学习,然后周末连续两天到东方楼打工十二小时。  这种透支体力连轴转的日子,再加上长期饮食不规律,睡眠极为不足,雨嘉虽然是二十岁的身体正旺盛的年轻人,但也渐渐顶不住了。 她迅速地消瘦下来,而且荷尔蒙紊乱,她的月经开始失调了。 原来每个月四五天就结束的月经周期,渐渐变成了七天,十天,十五天,这一次竟然连续两个月都没有结束的迹象。

 

雨嘉知道,这样长期失血早晚要出事的,不能这样下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雨嘉不像那些读研究生拿着助教助研职位的留学生一样,他们是有学校的医疗保险的,可以在大学附属医院看病。 雨嘉没有医疗保险,看病一律需要自费,她怎么病得起呢!  雨嘉想,把这三四天考试坚持过去,然后就休息一个星期,再到东方楼打工吧,给自己好好放一个星期的假。

 

各科考试都考完了的那天,雨嘉从教学楼出来,她需要到密西西比河对面校园的图书馆旧书回收站去一趟,把自己这学期的课本都折旧卖掉,这样可以抵一部分下一年的书费。  雨嘉觉得头轻飘飘的,慢慢地在过河步行桥上往河对面走,正午的阳光晃得雨嘉有点头晕,她突然一边走一边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好像腿一软就能倒在地下睡去一样。 她感到下身有一股股的热流涌出来,她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流太多的血了。”   然后雨嘉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倒在大桥上。

 

醒来的时候,有几个过路的美国学生在围着雨嘉,雨嘉听到其中一个说:“叫救护车吧!”  雨嘉赶紧挣扎着说:“No,不要,不要叫救护车。” 雨嘉不知道救护车要花多少钱,医院要花多少钱,她不敢惊动救护车,也不敢去医院。 雨嘉不知道,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学校的医疗系统是不会收她一分钱的。 她以为全要自己承担,她怎么也不敢叫救护车!  

 

她让几个过路的人扶着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她跟他们说:“谢谢你们,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你们走吧。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女生,给雨嘉手边放了一瓶果汁,大家就都走了。 雨嘉躺在了长椅上,晕晕沉沉,又失去了知觉。

 

雨嘉觉得自己似乎睡去了,可是她不是靠在金属的长椅上, 而是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一副坚实的臂膀把她稳稳地抱住,正在往前走,她能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和呼吸,也能闻到一股男人的味道。 恍惚中,雨嘉好想就这样蜷缩在这个怀抱里,永远不醒来。

 

钟铭把雨嘉轻轻放在自己车里,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飞车往大学附属医院急诊室开去。 雨嘉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我,怎么在这里? 钟铭? 这是去哪儿?”  

 

钟铭说:“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 我没有医疗保险,你送我回枫园吧,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雨嘉急了。

 

钟铭一手握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握住雨嘉冰冷的手,看了一眼雨嘉说:“听我的。”  

 

雨嘉不说话了。 她知道,“休息休息就好了”,这完全是自欺欺人,她的情况,早已经过了休息休息就好了的时候了。 雨嘉突然觉得好害怕,忍不住哭了。  这时正好钟铭把车停在了急诊室门口,他一下拉开车门,要抱雨嘉下车。 雨嘉抹着眼泪说:“我自己走。”

 

“告诉你听我的!” 钟铭抱起雨嘉,用脚关上了车门,往急诊室走去。  雨嘉突然觉得一切都放手不管吧,不管什么学校,医院,医疗保险,救护车。。。。。。就这样让他抱着自己往前走吧。 钟铭的一句 “听我的”, 给了雨嘉莫大的安慰和依靠。

 

雨嘉是过度压力,缺乏睡眠和营养不良造成的荷尔蒙紊乱,现在已经中度贫血。 医生在全面检查时又发现,雨嘉不但有心律不齐和心脏早博的现象,而且雨嘉的心电图上出现了频繁的后心室收缩,在这个年龄,是非常少见的。

 

雨嘉在病床上挂着点滴,睡着了。 钟铭轻轻握着她的手,又帮她把额头的一缕头发拨开,他真的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来照顾雨嘉。 可欣就说过:“钟铭你磨叽什么呢? 法定最低结婚年龄不是十八岁吗?”  是啊,自己等什么呢? 真是太傻了! 回想自己突然看到躺在过河桥长椅上的雨嘉,怎么叫她都不醒,看着雨嘉苍白的脸,自己那一刻的恐惧和疯狂,钟铭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愚蠢!

 

这时医生来了,问:“Are you related to the patient? (你是患者家属吗)”  

 

钟铭毫不犹豫地说:“I’m her fiance. (我是她未婚夫)”  

 

医生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到病房外把雨嘉的病情详细跟钟铭讲了,并且强调了除了药物调节荷尔蒙之外,最重要的是减压,保证睡眠,增加营养。 医生还把一个补铁的食品清单交给了钟铭。 钟铭一看单子,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没有一样好吃的,还是要按中餐的方法来补。

 

钟铭回到病房,看了看熟睡的雨嘉,转身回北月做饭去了。 钟铭的厨艺在留学生男生中还算是不错的,晚饭时间,他拎着一个保温桶回到了雨嘉的病区。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下午那个医生拦住他说:“Jasmine 的未婚夫? 可惜 Jasmine 好像不知道自己有未婚夫呀?”  

 

钟铭笑一下说:“没关系,她马上就会知道了。”  医生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笑着走了。

 

刚刚转过护士站,钟铭看到雨嘉穿着病号服,从楼道的另一头扶着墙走过来。 钟铭赶紧跑过去扶住她:“你怎么起来了? 还出屋了?有事叫护士啊!”

 

雨嘉醒来后,惦记自己的期末成绩,就到楼道那一头的电脑上去查,当她看到一串五个 A 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真的是什么病痛都不在乎,什么都忘了。 就连那气人的游泳课竟然都拿了A的成绩,真是太好了!  雨嘉还想到护士站去问问自己这趟来医院总共多少钱,她真的不敢想这件事,她就想早一分钟离开医院,否则就是把自己卖给医院也不够付账单的呀。 没想到正往护士站走,就遇到钟铭。

 

说实在的,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雨嘉都没有来得及仔细想。 现在看到拎着保温桶的钟铭,雨嘉说:“我没事了,我可以出院了。”  

 

“赶紧给我回去躺着!”

 

天哪,他怎么这么跟自己说话? 雨嘉突然想起来,下午医生说什么“你未婚夫”,雨嘉以为医生把自己和别的患者搞混了,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着钟铭,雨嘉突然慌乱了:医生该不会指的是 。。。。。他?

 

钟铭让雨嘉坐靠在床上,给雨嘉盖好毯子,面前放一个小桌,然后打开三层的保温桶,一样一样端到雨嘉面前,红糖大枣糯米粥,菠菜豆腐,绿菜花炒肝。 钟铭说:“趁热吃吧,这些都是含铁量高的东西,你需要好好补养补养。”   说罢自己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雨嘉低着头不敢看钟铭:“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还给我送饭。 可是你真的不用这样,我也得出院了,我知道一天的住院费加医生账单要几千美元的,我真不能在这儿了。”  

 

钟铭说:“你别着急,先吃饭。”  雨嘉这个小傻丫头,钟铭爱怜地想。

 

“我都问好了,学费里包括基本医疗,你这算紧急情况,不用自己掏钱。你就什么都别想,乖乖的把这些都吃了,啊?”

 

钟铭目光中的爱意,话语中的亲近和温柔让雨嘉手足无措,而且雨嘉一想到自己这回是女孩子的病症,让钟铭一个男人这么跑前跑后的,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

 

钟铭看雨嘉就只顾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吃饭,就说:“吃吧? 要不然我喂你?”

 

雨嘉实在受不了了:“钟铭!是你吗?跟医生冒充我未婚夫?”

 

钟铭放下勺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开雨嘉面前的小桌子,坐到床边,双手握住雨嘉的手说:“刘雨嘉,你看着我。我不是冒充,我是认真的。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我一直在想,等你到二十一岁,成年了,我就跟你求婚,可是现在我不想等了。 我要娶你,我要保护你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吃一天的苦了。”  

 

雨嘉万万没想到钟铭会说这样的话,她全懵了,愣了半天,然后说:“可是,可是你还是冒充的,因为,我没答应你。”  

 

钟铭被逗笑了:“好好好,我是冒充的。 你现在身体虚弱,也不适合想太多,其实我不该说这些。 你就让我先冒充一下,等你恢复了,要接受我,要拒绝我都听你的,好吗?”  说着,钟铭轻轻抱住雨嘉,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现在你可以吃饭了吗?”

 

“你这么看着我,我吃不下。” 雨嘉说。

 

“那好,我出去买点水果,你先吃吧。” 钟铭出去了。

 

雨嘉机械地吃着粥,心全是乱的。她觉得额头刚刚被钟铭吻过的皮肤有一种灼烧的感觉。 雨嘉在中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从没说过话的小男生,也有同班的男生喜欢过她。 但都是很朦胧很青涩的。 她离男生最近的距离,就是坐在男同学的自行车后座上,雨嘉即使在坐不稳快掉下去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抓一下前边男生的衣服。 今天却被钟铭这样抱来抱去,还在额头上吻了一下,雨嘉简直都晕了。

 

雨嘉想,钟铭应该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吧? 他不像雨嘉认识的那些同龄的男同学,那些小男生在雨嘉面前好像很怕她一样,显得很紧张。 但是钟铭有一种沉稳和笃定,也有一种霸道和权威,他的目光能瞬间让雨嘉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臂膀让雨嘉觉得安全,他温暖的大手轻轻一握就能让雨嘉的心颤栗。

 

雨嘉不喜欢这种自己不能掌控的感觉。她有点赌气地想:“哼,他凭什么?我都不怎么认识他,怎么就能凭空就冒出来说要娶我?恋爱都没有恋就说要娶我,哪里那么容易。还跟医生冒充我未婚夫,胆子太大了!” 雨嘉赌气放下勺子不吃了。 “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下,随随便便就可以说要娶人家的么?”  

 

这时,钟铭敲敲门进来了,他拿着一袋桃子和樱桃,他看着雨嘉说:“大部分夏天的水果都是寒性的,我就买了樱桃和桃子,这两样是温性的,你喜欢吗?” 雨嘉发现,只要钟铭一注视自己,自己就没出息地脑子发懵,前边想好的要教训钟铭,一下子就忘到爪哇国去了。 钟铭即使是什么都不说,就坐在那里,也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把雨嘉深深地吸引着。 

 

雨嘉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话:“我这学期拿了全A。” 说完了雨嘉自己都愣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补上一句:“我在走廊电脑上查的。” 

 

钟铭拍拍她的头说:“好,真有本事。得不得A我都喜欢。” 雨嘉小嘴一撅又生气了:怎么明明想教训他,却说出一句似乎在讨他喜欢的话?真是脑子坏掉了!

 

第二天,雨嘉出院了。雨嘉已经被止了血,而且医生开了调节荷尔蒙的药,只需回家增加营养,保证睡眠,减缓压力,就可以完全恢复。

 

燕妮和可欣听说雨嘉住了一天的院,都要回来陪雨嘉。 雨嘉想到可欣和杨劲松是新婚,怎么能回来陪自己住呢? 而且燕妮的丈夫和儿子马上就要到了,也不好把燕妮叫过来。如果思聪在该多好啊,不知思聪父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钟铭说:“不用别人,我来照顾你。”  雨嘉说:“现在放假了,我这礼拜又不打工,完全休息,不用人照顾,已经很好了。我下礼拜肯定去东方楼没问题了。”

 

“我再也不许你去东方楼!” 钟铭说,“我再也不会看着你去餐馆打工了。” 钟铭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表格,递给雨嘉:“我本来以为国际学生在本科的时候都没有奖学金可以申请,可是今天早晨我想试试看,到资助办公室,国际学生部,和护理学院都问了,发现有一个免学费的奖学金专门给国际学生。你赶紧把这表填了,你成绩好,本科国际学生少,还大部分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奖学金。我觉得你只要申请就一定能拿到免学费。”  

 

雨嘉真的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 雨嘉飞快地填了申请交上,过几天接到了面试通知。面试过后的几天,竟然接到了免学费的通知书!  雨嘉太激动了,真是感激学校,感激热情的美国纳税人民! 雨嘉觉得一个千斤重担从自己肩上放下了,真是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

 

钟铭拎着大包小包来到枫园:“庆祝一下!” 钟铭上来就要抱雨嘉,被雨嘉一把推开了。钟铭翘着二郎腿坐下说:“本来应该请我出去吃饭,可是这我不敢奢求,你在家给我做顿好吃的吧,你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只好我带了好吃的过来给你庆祝啦。”  

 

钟铭还带来了一个录音机,一边吃饭,一边放起了流行歌曲。 那顿饭吃的,雨嘉和钟铭高兴地笑啊,唱啊,俩人扯着脖子一起吼: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钟铭恰到好处地学了一声狼叫,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然后,钟铭又唱起赵传的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雨嘉笑着说:“丑很明显,温柔没看见!” 钟铭一下扑过来抱住雨嘉:“好啊,你这小丫头,那我温柔一个给你看看!”  雨嘉笑着把他推回到椅子上。

 

录音机里突然响起了:“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飞向天外的天.....”

 

雨嘉跳起来就给关了:“不行不行,我听这个歌要吐,东方楼一天放多少遍,我听了就胃疼!” 然后雨嘉告诉钟铭她和Joy唱的版本:

 

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不再一天就挣三十六块钱。

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也能坐在餐馆吃顿饭。

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

再也不用给老板洗碗。

 

“你说我和 Joy 多能篡改呀?” 雨嘉哈哈大笑。

 

钟铭心酸地看着为了学费受尽了苦的雨嘉。其实,钟铭拿的是金额非常高的奖学金,给雨嘉交一年六千美元的学费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他是学校正式雇员,如果他和雨嘉结婚,那么雨嘉作为雇员配偶,学费是全免的。 但是钟铭知道,这两个方法,他提都不敢跟雨嘉提,雨嘉会把他直接轰出去。 他唯有庆幸帮雨嘉找到这个鲜为人知的奖学金,这是他最自豪的事情。

 

在音乐中,钟铭站起来走到雨嘉身旁,欠身伸出一只手,笑着看着雨嘉。 雨嘉说:“我不会跳舞。”

 

钟铭把雨嘉拉到怀里说:“没关系,我也不会。”  他一手轻拥着雨嘉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把脸靠在雨嘉的头发上,两人在歌声中像一叶小舟一样轻轻摆荡:


。。。。。。

今天,我们,没有财富, 

但至少可以,相互拥有,

今天,我们没有遥远的承诺,

可是你我,都已知道

。。。。。。


雨嘉迷失在这歌声中,迷失在钟铭的怀抱里,钟铭就在自己眼前的肩头和胸膛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他轻轻抚在自己后背的双手竟让雨嘉感到千斤之重,他的气息充满了男人的味道。 雨嘉以前不喜欢闻到任何男人的味道,但是今天,她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如此不可抗拒。

 

钟铭突然抱紧了雨嘉,手伸到雨嘉的头发里,把雨嘉的脸扬起,低头一下吻住了雨嘉的嘴唇。 雨嘉瞬间晕眩,感觉自己灵魂出鞘!她想推开他,但是又想抱紧他,她觉得自己已经晕得倒下去了,但是他强劲的手臂却让她像藤蔓一样,紧紧地依附在他大树般的身躯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刹那。

 

 

缠绵和温柔中,钟铭的唇舌间和手臂上突然有了一股狂热和欲望,一下把雨嘉吓醒了。 雨嘉奋力地推开钟铭说:“你该走了。”  钟铭喘着气,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用手指摩挲着雨嘉的脸,说:“嫁给我吧,咱们结婚吧。”







海云 (2018-03-23 13:34:57)

恋爱了,sweet

牧童歌谣 (2018-03-25 03:11:21)

被雷霆手段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