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十六)

第二个学期,似乎日子过得特别快。 枫园的四个女生,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夜以继日超负荷地运转着,忙碌着。 雨嘉有了第一学期全 A 的成绩,建立了自信,英文突飞猛进,也掌握了很多学习方法。 燕妮和可欣也都在自己的课题上有了长足的进展, 思聪更是在博士第二年彻底恢复了清华学霸的风采,在系里独领风骚。 更让那个 Mark 无怨无悔,死心塌地追求她,Mark 说:“这样的女子,娶来比中彩票都好,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然而雨嘉却感觉到自己的英文还有很明显的中文口音,一听就是外国人。 她羡慕思聪的一口纯正美式英语,就问思聪怎么练出来的。 思聪说:“努力和金钱,缺一不可。”  思聪给了雨嘉一个名字,Russell Peters, 是一个语言教练 speech coach。 他自称是一个speech janitor (语言清洁工),没有他矫正不了的口音,经他手的外国人,出来都是一口漂亮的美国英语。

 

思聪说:“我一来美国就找他学,学了六个月,那六个月课程刚刚结束的时候,我的英语发音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大家都以为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华裔美国人。 后来我逐渐对自己放松了,尤其累了的时候就胡说八道,现在退步了,可是如果打起精神来,还是能说不错的美国英语。 唯一的就是,这个Russell Peters不便宜,六千美元。”  思聪看着雨嘉瞪得溜圆的眼睛说:“矫正口音要趁早,过了一定年龄就难了。 这六千美元能跟你一辈子,是你一辈子的招牌,绝对值!”

 

雨嘉特别想矫正自己的口音,也深信思聪姐说的话是正确的,可是她到哪儿搞六千美元去呀?  自己起早贪黑地打工,省吃俭用,也就存下来三千美元左右,还要留着交下一年的学费呢! 雨嘉想了好几天,还是给 Russell Peters 打了一个电话。 Russell 一听雨嘉说话,就说:“我完全有信心让你的英文 squeaky clean,你的基础很好,你放心吧,一定能矫正过来。”   Russell 还给雨嘉制定了一个分期付款计划,这样雨嘉以后一年里慢慢把钱付给 Russell 就行了。 雨嘉一下横下心来,六千美元以后可以再挣来,但是年轻时学语言的机会将一去不复返,干!

 

Russell 真的是一个专家,他对各种口音的人能够在交谈十几分钟之后就总结出对方的问题和教学方法。 对于雨嘉,Russell说,是母语是中国普通话的人说英语时的普遍问题。 第一是元音口型不到位,第二是长短音的倒置和口型不到位,第三是 V 和 W 发音的混淆。 这三大问题一旦解决了,口音就矫正了大半, 其他小问题再攻克一下就全好了。

 

第一次上课, Russell 拿出一套奇形怪状的塑料球,有椭圆形的,长的,扁的,大圆球,小圆球,薄的,厚的。 这都是什么呀? Russell说,发音是一个肌肉记忆,这些塑料球都是用来训练面部和嘴部的肌肉记忆的。 每一个元音都有一个不同的口型,一定让肌肉记住这些口型。 Russell 让雨嘉先从 [e] 和 [æ] 练起,他挑了两个不同型号的塑料球,一个让雨嘉咬住发 [e] 的音,另一个咬住发 [æ] 的音。 Bet/Bat,Bed/Bad,Lead/Lad,Ted/Tad,Set/Sat,一组一组练下来,每一个词都要把嘴张到正好跟正确的塑料球一样的形状。 而且单元音绝对不能发成双元音,不能把Ted念得像Tide。 就这样简单的两个音,把雨嘉练得面部肌肉都快抽筋儿了。 咬球发音,是Russell的一个法宝。 接下来的日子,雨嘉不知花了多少小时,一个球一个球地咬,一个音一个音地练,那些塑料球简直都被雨嘉咬烂了,直到自己的面部肌肉不用咬球也能所有单元音和双元音都能口型准确到位。

 

然后,像 speed limit 这样的词句,Russell不知让雨嘉练了多少。  中文母语的人容易把 “ee” 和 “i” 混淆,念成 spid leemeet。 还有 V 和 W 也是一个重灾区,中文母语的人不习惯在 V 音咬下唇发音,voice 容易念成 woice, van 容易念成 wan, 而 wake 却容易念成 vake。 Russell 用 “interviewer, overweight, overwhelm” 这样的词来反复练雨嘉,真的是几百遍几百遍地练啊,雨嘉到底年轻,又遇到Russell这样有方法有经验的好老师,进展神速。

 

奇怪的是,到了约定好交学费的日子,雨嘉带了钱去,Russell 却不要,说第一个月的学费可以优惠免费。 雨嘉觉得好奇怪,一个月足足上了二十小时的课,怎么会免费呢?  第二个月,又是二十小时的课, 到了月底,Russell 仍然不要钱,说以后再算。 第三个月底,Russell 又说以后再算的时候,雨嘉坚决地把课停掉了。 她写了一张三个月学费的支票,给 Russell 寄去,并告诉他自己专业太忙,以后不能跟他课了。  Russell 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男老师,这样免费给自己上课,雨嘉不能接受。 但是这张支票,Russell 一直也没有兑现。

 

思聪找到钟铭:“我早就跟你说吧,你不能这样直接给 Russell 付钱,雨嘉不会接受的。 你看现在倒好,她上了一半的课,停掉了。 不过她的口音真的矫正得差不多了,基本是一口纯正美国英语了,如果坚持把六个月的课上完,那才棒呢。”  

 

 

钟铭笑笑说:“谢谢你。”  是啊,钟铭想,我早该知道的,这就是我爱的雨嘉。

 

第六章 初吻


转眼,年终大考的季节来了,枫园的几个女生,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互相都碰不到面。 雨嘉觉得自己除了跟一同选课的死党 Jason 还有犹太闺蜜 Nina 能有些交流之外,其他人理都没有时间理会了。

 

一天,在学生中心的临街的大厅里,Jason 和 Nina 正在一同抱怨统计课的图表怎么那么难做,实际上他们觉得难,就是因为正态分布,标准差,散布图法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他们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雨嘉真是服了,怎么一起开始学的东西,这俩能落下这么远。 雨嘉正在给他们讲解,突然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玻璃窗前走过。 雨嘉扔下书本,站起来推门走到街上:“黎姐!”  

 

是的,那个正在走过的女人,正是黎姐! 她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李黎拎着公文包,面色有点憔悴,而且她已经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黎姐,你要生宝宝了?” 雨嘉问。

 

“是雨嘉啊? 好长时间没见了。 是啊,你看我都快要生孩子了。”  李黎说。

 

“你过得好吗?” 雨嘉关切地问。 李黎不像以前那样跟学校里的中国学生圈子有很多联系了,最近半年多,李黎似乎已经从中国人圈子里销声匿迹。雨嘉初到美国时,黎姐挨丈夫周文轩打的事情在雨嘉看来,似乎历历在目,也似乎恍若隔世。

 

“嗯,凑合吧。我都快四十了,有这么个孩子真是不容易,我终于要当妈妈了。”  李黎闭口不谈周文轩,雨嘉也不好问,只好说:“恭喜你,黎姐,你好好保重,我过几天去你家看你。”  雨嘉想给黎姐送一些小宝宝的礼物。

 

李黎说:“不用不用,现在期末,你忙你的,我也快生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医院,你不用来我家了。”  说完就匆匆告别走了。 雨嘉觉得黎姐怪怪的,她看了黎姐的背影一会儿,自己也就回去学习了。

 

Jason 和 Nina 两个人都受了雨嘉的影响,也选定了护理专业,准备一起考护理学院 Nursing School。 Jason 选护理专业,是因为真的喜欢,而 Nina 选护理专业,是因为除了今年的微积分和统计学之外,护理专业再也不要求任何数学了!  她对数学的痛恨,跟雨嘉对体育课的痛恨有一拼。

 

雨嘉就奇怪了,Nina 这么厌恶数学,为什么偏偏要嫁一个数学教授啊!  而且 Nina 的丈夫 Rene 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数学教授,三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是正教授了,不是一般的数学达人啊。 这俩正负极怎么走到一起的?  雨嘉从来没有见过 Rene,心想可能 Rene 是了不起的才俊,玉树临风,让 Nina 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大美女一见倾心吧。 雨嘉也不好问 Nina,但心里总是存着这么个疑惑。

 

回到枫园,雨嘉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枫园的几个女生,在这个暑假各奔东西。

 

沈燕妮的丈夫陆克俭和儿子陆鹏已经拿到了来美国探亲的签证。 燕妮一边准备博士生第一年的年末考试,一边联系好了学校学生家庭宿舍,准备筑新巢,建新家了。 燕妮和丈夫儿子分开已经整整一年,她有一个箱子,里边专门是她平时给陆克俭和陆鹏买的东西,有四季衣物,有玩具卡车,玩具飞机,变形金刚,平时燕妮不敢打开那个箱子,看一次哭一次。 这下好了,陆克俭和儿子鹏鹏马上要来团聚, 燕妮恨不得今天就考试结束,然后可以搬到学生家庭宿舍,把新家好好布置起来,等候丈夫和儿子。

 

李可欣和杨劲松已经到市政府办好了结婚手续。 本来,杨劲松说要找个教堂办一个美式婚礼,可是可欣说:“我不要讲那个排场,还不是花自己的钱? 有那个钱,还不如把以后的生活安排的好一点,我才不要花钱买虚热闹。”  他们就请枫园和北月的所有朋友一起吃了一顿饭,就算结婚了。 他俩已经打点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下星期就搬到学生家庭宿舍了,他们的一室一厅的宿舍,还跟沈燕妮申请到的宿舍在一个楼里呢!

 

于思聪在博士生资格考试论文答辩的当天下午突然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 思聪本来就吃不下睡不着,被资格考试答辩搞得身体极为虚弱,突然系里秘书叫她接电话,她听了电话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来听思聪答辩的 Mark Willis 大叫一声:“Sicong!” 冲上来抱起她,一边对秘书说:“Call an ambulance!”  救护车来的时候,思聪已经醒来,并哭出声来,抓住 Mark 笔挺的衬衫前襟,鼻涕眼泪的一通擦。 Mark 像哄一个婴儿一样抱着思聪,拍着,摇着,安慰着。 思聪哭着说:“我不要上救护车,我要去机场!”

 

“OK baby, I know, I know.  Whatever you want. I’ll take you to the airport.  But let’s get you checked up first, and we need to go get your passport.”  (好的宝贝,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怎么样都行,我带你去机场。可是我们得先让医护人员检查一下,然后拿上你的护照) Mark 安慰着思聪。

 

王溜子和钟铭拿了思聪的钥匙,飞车到枫园,按照思聪说的,拿来了思聪的护照,换洗衣服和简单的行李。 在医院里吊了一瓶水之后,Mark 就带着思聪去机场了。 思聪吊水期间 Mark 让自己的妈妈把自己的护照和行李也送到了医院,并用自己家的航空优惠卡搞定了两个当天飞北京的座位:“I will go with you.  I can’t leave you.” (我跟你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Mark 说。 思聪说:“你没有签证进不了中国!你就别给我添事儿了! 到了中国你能帮我做什么? 我还得操心你吃什么住哪儿,还得给你翻译,还得跟人解释你是谁。 我不许你去!”

 

“可我需要去见你的父亲!”  Mark 说。

 

“关你什么事!”  思聪气得口不择言。 Mark 抱住思聪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听你的,我不去,在这里等你回来。 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回来!  你是最棒的,你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我爱你!” 思聪登上了去往芝加哥,然后转机北京的飞机。

 

 

燕妮和可欣已经把屋子退了,思聪回国看父亲,房子还没有退。枫园的业主一时也找不到新的租户, 这样,枫园里只剩下了雨嘉。独自一个人住一个房子,是雨嘉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尤其夜里淅淅沥沥下雨的时候,雨嘉吓得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还不敢睡觉。






海云 (2018-03-27 13:09:45)

语音大手笔,一般留学生做不到

牧童歌谣 (2018-03-27 17:34:35)

是啊,我当时也很挣扎,一个quarter一个quarter挣的血汗钱啊,当时可没有一个钟铭帮我付钱。 可是真的非常受益,很庆幸当时上了这个培训,至今如果打起精神来说话,英文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