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十二)

如果说杨劲松和李可欣的热恋改变了枫园的气氛的话,那么他们这场恋爱更是彻底打破了北月男生们心底的平静。 他们当中最寝食难安的,要数平时沉默独行的钟铭。

 

一天,雨嘉想起来,周一是收垃圾的时间,应该把垃圾桶拖出去,就到后院拖着沉沉的垃圾桶往前院走,一转身,竟然看见北月的钟铭从街对面小跑过来,钟铭把雨嘉的垃圾桶拖到了街边。 雨嘉说:“你怎么来我们枫园了?”  钟铭说:“我正好路过。” 雨嘉说:“哦,那谢谢你,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就不请你进去了。” 说完就走了。 说实在的雨嘉有点怕这个钟铭,他总是让人摸不透,怪怪的。

 

雨嘉不知道的是,钟铭经常在枫园附近徘徊,不为别的,就为能远远地看雨嘉一眼。

 

那天雨嘉深夜来到美国,借住在北月,第二天一早正在早餐桌上和杨劲松,姜同凯,王溜子说话的时候,钟铭见到她第一面,就已经被她深深地迷住了。  那天清晨,钟铭一醒来就觉得北月整个房子有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氛。 钟铭站在楼梯口,听着雨嘉说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到她取了Jasmine这个清丽馨香的名字。 钟铭轻轻走进早餐室,默默看着雨嘉的背影。

 

突然,雨嘉一回头,那对闪亮的眸子像跳跃的小鹿,一下撞进了钟铭的胸口,钟铭的头嗡的一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回身,把自己埋进厨房冰箱里,随便抓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他随便敷衍了一下雨嘉的问候,就落荒而逃了。

 

钟铭是国内经贸大学金融专业毕业的,来美国读金融博士。在经贸大学的时候,学业并不太累,大家都在忙着谈恋爱,尤其在初春,整个校园好像都罩在一层浪漫和不安的纱幔之下,让人情愫满怀。 钟铭在这样一个初春,遇到了一个女孩,后来才知道她是经贸大学副校长的女儿。 对于一个黄土高坡上小县城出来的钟铭来说,那段恋爱很美也很压抑。 最终,在钟铭来美国之前,两人分手了。 钟铭落下个“见到校长女儿就攀高枝,出国用不到人家了就甩掉” 的臭名声。 但钟铭知道,他真正分手的原因是他男人的自尊在这个女孩面前总也得不到满足,而且他拿到美国大学奖学金的之前和之后,那个副校长夫妇对他判若两人的态度,让他彻底对这个女孩这个家庭没有了半点兴趣。 有人劝他:“这个女孩其实也不错,你到了美国女生少,不好找,还得回来找。到时候,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女孩,还不是看上跟你出国? 更没意思。”  钟铭想,自己出去读博士这五年,不会喜欢什么女孩了,就安心读书吧。 但是,这一天,他遇到了刘雨嘉。

 

钟铭默默地对自己说:刘雨嘉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子,真的是个小孩子,还是别惦记她了吧。谁知过几天,杨劲松和王溜子竟然把枫园所有女孩都请到北月来吃晚饭看电影! 钟铭尽量少说话,坐在角落,但是他怎么也看不下去电影,他忍不住从暗处细细地观察雨嘉。 她清纯的面容,透着一种柔韧和坚强,又有涉世不深的小女孩的稚嫩和顾盼。 钟铭一边看着她,一边想到雨嘉十九岁的柔弱的肩膀要背负她自己的学费和一切花销, 钟铭心中升起无限的怜惜。

 

当电影结束,大家都到厨房吃东西,客厅里响起了雨嘉的钢琴曲的时候, 钟铭从厨房梦游一般走回客厅,那一刻,看着雨嘉弹钢琴的背影,一个坚定的信念在钟铭心里响起:“我爱她! 我要守护她!我要等她长大!”  

 

杨劲松和李可欣恋爱的消息,给了钟铭一种莫名的希望,和一种冥冥中的预感,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杨劲松和李可欣,就突然觉得自己和刘雨嘉一定会有在一起的那一天,他不知那将是什么时候,但是他一定会等她。

 

雨嘉对此一无所知,钟铭只不过是一个住在北月,曾经因为自己来借宿而给自己甩过脸色的男生,一个说话都不正眼看自己一眼,却奇怪地总是给自己出好主意的男生。 而且雨嘉这么忙碌,这么大的学习压力,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来注意男生们。

 

开学一个月后,雨嘉迎来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雨嘉选定了专业!  在校医院前台工作的这段时间,雨嘉有机会接触到各类医护人员,雨嘉发现,医生们有天生的一种傲气,而且年轻的医生往往照本宣科,还自己觉得不可一世,让人很不喜欢。她注意到,美国医院里真正当家的却是RN值班护士门。 他们不像雨嘉原来印象中的就管打针换药的护士, 他们是全面负责病人的领导者,大部分时间医生不在,一切决定是由护士们做。 他们独立操作,运筹帷幄,机敏应变,他们医学知识面广,融会贯通,并且热情谦和,把医生,患者,家属,医院服务人员连接在一起,他们是医院的灵魂。雨嘉爱上了护士这一行,她不再踌躇自己的专业了,她要学护理医学!

 

雨嘉感谢自己的Academic Advisor帮自己选定的这五门基础课,每一门都是护理医学专业预科要求的课程,一点也不浪费。 想想自己当时对那个学业指导白人老太太那么不满,其实人家说得是对的!

 

雨嘉选定了护理医学才发现,这所大学的护理医学专业当年是在全美排前十名的优秀科系。护理医学的学士学位需要最少四年时间, 大一和大二是读护理预科,大三和大四才进入护理学院,完成全部课程。 而大二升大三是一个坎儿, 要淘汰掉三分之二的学生,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能够被录取到护理学院上大三。 其他学生只能转专业或者次年再试!

   

雨嘉立刻就有了无以伦比的压力,自己是外国学生,话还说不利索呢, 又是英文专业出身,还一天那么长时间在医院前台工作,自己能顺利进入三年级吗? 如果进不去,该怎么办啊? 一想起那对于她来说天文数字的学费,想起自己身体透支拼命工作省吃俭用而得来的学费有可能两年后付之东流,雨嘉就头晕目眩,梦中惊醒!

 

如果说刚开学时只是一门课一门课,一页书一页书具体的压力的话,那么现在雨嘉则有了一种深渊在不远处,或者跳过去,或者栽进黑暗,冲刺般的紧迫感。

 

开学一个月的第二件大事,是各个科目的第一次考试或者第一篇论文的交稿日期都来临了。 雨嘉通过一个月夜以继日,精益求精的英语学习,她的阅读速度,理解能力,听说能力都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但是即使是这样,当几门考试同时来临的时候,雨嘉还是紧张到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尤其是艺术史这门课,要想得好成绩,就需要写出锦绣文章。 写文章这事儿,跟做数学不一样,不是一时半刻熬夜下功夫就能见效的,需要大量的阅读,积累和沉淀,才能下笔有神。 对于英文是母语的学生来说,都是一个硬功夫, 对于雨嘉来讲更是困难。 雨嘉一本一本地读艺术史方面的书籍,而且抓住Jason不放,恨不得从他的大脑里直接连管子到自己大脑里。 但是怎么搞,雨嘉写出的文章就是跟Jason写的不在一个地平线上。 以前在国内, 大家普遍认为理科拼的是硬功夫,文科就是混混算了。 但是在美国,雨嘉真真的是服了文科课程,那才叫硬功夫啊,不是单单靠努力靠逻辑靠推理就能弄出来的,也跟你聪明不聪明没什么大关系, 真的是需要有那根筋,再有博学,有积累,有熏陶,还能够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和灵性,然后在最恰当的时候能够释放这些知识和灵性,才有可能成功。

 

各科小考下来, 微积分和化学没有悬念,都是A,生物和心理学在雨嘉的鼎力猛攻下也都拿了A,唯有艺术史,雨嘉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论文,却结结实实拿了一个B,理由是过多的罗列历史事实,自己的分析和见解不够。 雨嘉拿到成绩气哭了, Jason说:“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小成绩,下次写好了,期末还是可以搬回来得A的。 而且B也是好成绩啊。  不理解你们中国人为什么不得A就活不了?” 雨嘉气得一边哭一边狠狠地用笔记本在Jason胳膊上敲了一下!

 

第三件大事,是小医院前台的Lisa离职,转去医院一个实验室当秘书了,雨嘉被推上了医院前台! 别小看医院前台这个职位,虽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是却是患者,家属,来访人员,医护人员进医院门后的第一窗口。 问路的,找人的,急诊的,注册的,核对医疗卡的,需要填表的,需要联系保险公司或者社保部门的,渴了要水喝的,流鼻涕要面巾纸的,学生实习来打卡的,医生护士来催患者注册文件的,救护车上冲进来的救护人员冲雨嘉大喊的....... 五花八门,全要笑脸相迎,迅速接待并迅速电脑查询,电话查询帮人解决问题。

 

然后前台还有四条电话线,Paula不敢一下子让雨嘉接四条电话线,开始的一周,她让雨嘉接待来者,自己接四条线。第二周,她和雨嘉一起带上双人耳机,共同接电话。

 

雨嘉的英文简直不够用啊!医院科室和各实验室名称,职位名称,病症名称,各个保险公司的名字代码和投保种类,世界各地患者和来访者各个奇怪的英文口音,五花八门一起朝雨嘉涌来。 最要命的是嘴上说着,耳朵听着,还要手里飞快地操作电脑,无论如何要找到各种逆天问题的答案! 每天上班的那四个小时,真是要把雨嘉的脑仁都抽空了。

 

雨嘉想起相声演员说过:演员的肚,杂货铺。 演员什么都得知道,什么都得会。 现在她觉得自己才是个杂货铺,只有对医院和医院的电脑系统完全熟悉,对医院的根根节节都知道,她才能做好这份工作!

 

 

然而这份工作给雨嘉的,不但是经济来源,还是一个“扔进深水学游泳” 的锻炼和成长机会。 雨嘉没有被淹死,她勇敢地一点一点奋力前行。  








海云 (2018-03-23 13:12:29)

看着雨嘉读书的刻苦,我都自惭形秽,我那会儿就忙着谈恋爱了。:)

牧童歌谣 (2018-03-25 03:07:23)

哈哈,谈恋爱也是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