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北月枫园》(十一)

第四章  秋华冬临

 

终于盼到了周末, 枫园的女孩们不是补觉就是学习,但李可欣周末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买菜。 枫园的另外三位女生,简直整天吃的比猪食都不如,也没有心思搭车出去买菜,就在附近的便利店买面包牛奶凑合过日子。 可欣坚决不这样过。

 

可欣是四川女孩,从小到大,家里并不富裕,可是妈妈的巧手,爸爸的创新,总让她家里的饭桌香气四溢。 爸爸是钓鱼高手,妈妈自己在家制作豆瓣酱,自己种辣子和川花椒,做出的豆瓣全鱼,水煮鱼,干锅鱼,砂锅鱼头,都是香辣辛鲜。 每年冬天爸爸杀猪,妈妈做腊肉腊肠,全家一年都有砂锅腊肉,腊肠炒蒜苔。还有妈妈做的一碗一碗的小面,足足的调料,红红的辣子,绿绿的香菜,美得呀,做梦都会馋醒! 妈妈还会给可欣零花钱,她就上街买香辣兔头,啊,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啊! 到了北京大学,可欣就再也吃不上家乡的美食了,然后到了美国,简直就是直接进了旧社会,什么也吃不到了。 穷学生没钱下馆子,而且这里的中餐馆就会做什么甜酸肉,炒面条,炸鸡块这些在中国白给都没人吃的东西!  可欣学会了在各种超市买便宜实用的食材,然后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烧菜。 几样诱人的食材下锅,翻炒几下就是一个菜,可欣喜欢这样的艺术。 学习越忙,她越要在美食中找到小憩的乐趣。

 

周五傍晚回枫园的时候,可欣一上校车,就看到杨劲松坐在车后排,正在用一把剪子,全神贯注地剪东西。 可欣走过去:“杨劲松,你剪什么呢?”   杨劲松赶紧划拉划拉自己摊在座位上的各色报纸画报, 给可欣让座:“我看看有什么好的折扣券 coupon,剪下来买菜的时候能少花点钱。”

 

说着杨劲松就给可欣看:“你看,Cub Foods 的牛肉这礼拜减价,你看多便宜。”  可欣看了看说:“要是有牛筋牛肺牛百叶什么的就好了。”

 

杨劲松说:“你别说,还真有! 老美不会吃,牛筋牛肺牛百叶都不要钱,到屠宰场随便拿! 还有鸡爪子,也不要钱。”  可欣说:“啊? 真的? 太神了! 那我自己做泡椒,炸辣子,我跟我妈学过,然后可以做泡椒凤爪,麻辣牛筋,夫妻肺片,蒜泥百叶啦!”  杨劲松说:“你会做啊? 我做梦都想这些东西啊! 那我哪天去屠宰场,给你拿一大袋子回来?” 可欣说:”不是拿一袋子,是扛一大麻袋回来啊!”  

 

两个人翻着一摞一摞的报纸和广告画报,像淘宝一样,找出一张张coupon折扣券,剪下来。 可欣突然想起来:“杨劲松你坐过站了,车刚过了北月!”  杨劲松一看,北月街已经飞快地从车后窗闪过。 他笑笑说:“你看我一说起吃来连下车都忘了,北京爷们儿,就好(hao 读四声)吃!” 可欣笑着说:“那也没有我们四川人爱吃啊!”  

 

可欣低了一下头,说:“谢谢你给我的水晶花瓶,我很喜欢。”  杨劲松诧异地扭头看着可欣,过了一会儿,才说:“喜欢就留着吧。”   

 

可欣说:“又到站了,你下车坐反方向的车回去吧。”  

 

“我今天想兜风。反正已经过站了。”   杨劲松说,然后他突然问可欣:“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出息特不够爷们儿,为了省点钱剪coupon,还要去拿不要钱的牛下水和鸡爪子?”  

 

可欣说:“唉,那你今天碰上好心人了。为了让你够爷们儿,我把这一摞coupon全拿走,牛下水和鸡爪子我也全要,把助人为乐的美名让给你。 怎么样? 我是不是比你们北京妞还仗义?“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

 

周六,杨劲松开车带着李可欣,把他们一起剪下来的折扣券的那些商店一个一个走遍,把折扣商品一件一件买下来。 然后可欣的房间里就出现了精巧的小书架和储物柜,杨劲松的周一午餐饭盒里就出现了可欣做的糖醋丸子和油焗大虾。

 

周一傍晚,枫园的厨房里,雨嘉正在飞快地塞进嘴里一片面包,她准备赶紧到校医院前台上班。 仰头喝下一杯牛奶的一刹那,她看到了杨劲松和可欣踩着落叶从街上走来。 雨嘉愣住了,他俩互相注视的目光那样温柔快乐,他俩在夕阳下说笑走路的画面那样美好和谐,雨嘉简直看得着迷了,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落叶缤纷的初秋,心潮涌动的青春,相遇他乡的缘分,生活点滴的共鸣,这已经足够了,不需要更多的理由,杨劲松和李可欣陷入了热恋。  

 

枫园里的气氛大变。可欣一边在厨房做菜,一边脖子上夹着电话,用腻腻的声音说:“劲----松----,我明天课题讨论,一直要到下午三点呢,你自己吃午饭吧。。。。”  现在厨房基本是可欣专用了,雨嘉思聪和燕妮听到门铃响也从来不去开门,因为肯定是杨劲松又给可欣搞来了红枣,牛筋,台灯,穿衣镜之类的玩意儿。 他俩在厨房桌边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的甜腻腻的把戏隔三差五就在上演。

 

 

大家都为可欣高兴,同时自己心里也有点闹闹的。 思聪说:“唉,我觉得我不找个男朋友都没法在这儿混了! 雨嘉还小,燕妮有老公,现在可欣有男朋友, 就剩我,困难户!”


燕妮说:“你还困难? 追你的有多少啊? 你不都看不上吗? 你跟我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帮你留心!”    “嗯! 我也帮你介绍!” 雨嘉也拉把椅子坐在思聪旁边。

 

思聪说:“我要求最低了! 就是别让我受不了就行。 我真的没什么要求。”  

 

可欣走过来:“你呢,就好比我做饭问人家想吃什么,人家告诉我随便。 什么叫随便?随便这个菜怎么做? 哪里有菜谱让我做出随便的? 你说别让你受不了就行。 小姐! 你受不了的事情太多啦!”  

 

说实在的,于思聪可不是一般的女孩。 她来美国一年,英文已经地道纯正,基本可以乱真,而且思聪对美国文化的吸收和认同真的不是一般中国留学生能做到的,从餐饮礼仪到交谈习惯,从着装配饰到肢体语言,她都非常美国化。 一般人做到bilingual (双语)就不容易了, 思聪不但 bilingual,而且她还是 bicultural(双文化)。 所以这样情况下, 英文磕磕巴巴的男生她受不了;说话声音大,喜欢打断别人抢话的,她受不了;头发凌乱,衣服不整洁的,她受不了;对女士没有绅士风度的,她受不了;餐桌上吃相不雅,吧嗒嘴,刀叉餐具拎不清的,她受不了; 整天把老娘挂嘴边,一看就是以后老娘比老婆重要的,她受不了。。。。。。  搞来搞去,真的没有男生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燕妮说:”那个银行工作的Mark不是一直追你吗? 我看他很绅士,你受不了的这些事他一样都没有啊。”  

 

Mark Willis是当地银行的一个部门经理,一天,于思聪到银行取钱,碰到机器故障, 银行卡被机器吃进去吐不出来了。 银行职员一边请思聪到里边坐下,一边赶紧找人解决机器问题。 这时,Mark Willis从大厅窗前走过,扭头看到思聪,Mark整个人凝固在那里。 这个面色沉静,长发垂肩的东方女子,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尤物。 她的美不张扬,不夸张,就那么耐人寻味地静静地在那里,这时,一个职员走过来跟思聪说话,思聪抬头莞尔一笑,那一刹那,Mark Willis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他不能掌控的漩涡,他推开玻璃门,径直向思聪走去:“Excuse me, Miss, may I help you?”  思聪一回眸,清澈的目光直接穿入了 Mark 的心底,Mark 整个人都融化了。 从那时起,追求于思聪,就成了Mark Willis 的头等重要的事业。

 

Mark出身于银行世家,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银行家。 到了他这辈,也没有脱离银行,他的父亲让他从前台小职员做起,现在二十六岁的Mark,已经凭自己的努力做到了部门经理,非常不容易。 大学期间和工作之中,Mark碰到的女孩子不少,也走马灯一样换了好多个女朋友。 以他的英俊,青春,才华和家世,他追女孩子是从没失过手的。 但是,让他发疯的是,他使出全身解数,就是搞不定于思聪。

 

“思聪,我看那个Mark挺好的,你怎么就不考虑他呀? 他多帅呀,那张脸跟一雕塑似的,那高个,都快一米九了!”  雨嘉问。

 

“他就是一副好皮囊,除了这幅皮囊他有什么?”  思聪说。

 

“哎,人家有你要的绅士风度啊,整天小头儿抹得锃亮,那吃饭那叫讲究,我看他吃碗热汤面外加一个脆苹果都能悄没声儿的,你坐他旁边都听不见。 那功夫! 你不就好这口吗?” 燕妮说。

 

“可他是个笨蛋!数学不灵。 我得为长远考虑,嫁给他以后不得生笨蛋啊?”  

 

雨嘉说:“智商随妈!你聪明就行! 而且人家Mark也不傻呀,噢,你说人家数学不灵就不灵啊?你清华应用数学系出身,在你眼里,除了马化鹏,谁的数学灵? 人家跟咱走的不是一个经,人家会的咱还不会呢。”  

 

可欣也说:“陈景润数学好,你嫁他吗? 数学顶什么用? 人家Mark为了你,学中文,学中国歌,学用筷子,穿唐装,连鸡爪子鱼头都敢吃,家里还专门为你摆中国家具,我看就差家里给你搭一天安门了! 就这份心,你到哪儿找去?”  

 

“唉呀!你们是不是都被Mark买通了? 给你们多少钱啊,这么为他说话? 行了我走了,还一堆数学要啃呢。”  于思聪站起来走了。

 

燕妮笑着说:“都怪可欣, 交个男朋友,那么甜蜜,瞧把咱们给闹腾的。 说实在的我这心里也不消停。 昨晚刚打电话又跟我丈夫软磨硬泡,你们猜怎么着? 他答应了,他把他手头这俩研究生带毕业了,手头课题弄完,明年秋天就带儿子来美国啦!我婆婆也同意了! 所以明年我就不住枫园了,到时候我们住学校已婚学生宿舍去。”  

 

“明年我和劲松也打算结婚了,也不住枫园了。”  可欣说。

 

“啊?你们团圆的团圆,结婚的结婚,要是思聪再跟Mark成了,那就剩我一个人在枫园啊!” 雨嘉着急地说。

 

 

“哎呦!小姑娘马上就二十岁了,这是着急想嫁人了吧?” 可欣和燕妮一边大笑起来,一边围着桌子躲着雨嘉的追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