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擦肩而过——我与大鼻子畏婚夫》

 

                                (四)为爱留下

 

        接到儿子,他又很贴心地提议说:“一起去港口吧,我想让你了解我的工作。”于是,我们驱车前往不莱梅港——隶属不来梅却远在五十公里之外的一个海滨小城。

        为了满足我儿子乘船的愿望,他特意绕道,把车开上一个摆渡船,还带我儿子登上船顶的驾驶舱。

        船上的人好像都认识他,而他呢,在船上好像回到他自己的家一样。  

        我那德国出生的儿子,一直高声对罗德直呼其名,问这问那。罗德丰富的海洋知识和对孩子的耐心,令我非常惊讶。到达港口后,罗德先带我和儿子去了海滨动物园。

        印象中的不莱梅港,是一个经济落后、失业率居高不下的穷乡僻壤。除了一艘二战时候用过的退役潜水艇(如今作为博物馆供游人参观)和一个海滨动物园之外,就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建筑工地。

        不莱梅人口六十万,在德国是位居第十的小城市,而这里的人提起港口,还都耸耸肩或撇撇嘴,不屑一顾地问:不莱梅港?那里有什么?我的一个同事甚至说:“就算是有人白送给我一套房子,我也不会搬到那儿去!”

        还有一次,在不莱梅一个小区庆祝活动的露天舞台上,一位德国歌手,居然弹着吉它高唱:

        “我从来也没有去过不莱梅港,

        而我永远也不想去!”

        ……

       那时的不莱梅港确实是像画家笔下一条的尚未点睛上色的龙画儿草稿——整个城市好像都在建筑工地的围挡里,所以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

        可我儿子是平生第一次坐可以承载汽车的渡轮,第一次在驾驶舱里坐在船长身边,第一次看到北极熊和企鹅,开心极了。

        最重要的是,我五岁的儿子自出生就没见过他的父亲,他常常跟着小朋友们叫他们的父亲作爸爸,现在生平第一次,有一个成年的男人拉着他的小手儿,带着他看大海、开轮渡、逛海洋动物园,他能不激动吗?他时不时地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笑眯眯地仰望着高大的罗德,那幸福陶醉的样子,令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罗德又开车带我们把整个港口都参观了一遍,还特别介绍了那绵延五公里的集装箱码头上天蓝色的塔吊,清一色印着令我非常自豪的文字——中国制造!

        他说他当初也参加了这里的建设,常常看到中国同事在高高的塔吊上面用对讲机唧唧呱呱说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语言,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有一个中国女友,从此他就见到了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那么多的中国人!

        “我祖母说过,当黄色的危险从大坝上探出头来的时候,就一切都晚了!”中世纪时,彪悍的蒙古人一直扩张到欧洲,给欧洲人心里留下恐怖的阴影。我心想,那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和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都给中国和世界人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呢!

        但是我们相识不久,我不想现在就开始吵架,所以笑笑说:“那是蒙古人,不是中国人。”

        “可是,在我们眼里是看不出区别的。”

        “如果你现在后悔……”我开玩笑地看着他,他赶忙说:“我只告诉你我祖母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而现在“黄祸”危险已经上了我家的床了。”

        他夸张地耸耸肩摊开手。

 

       罗德又向我们展示了几个他参加过建设的项目,我由衷敬佩地说:“看看你们做工程的多好,每个工程都像一件艺术品、一个纪念碑一样,供人们观赏,令自己骄傲。”

        “哪里啊!我倒更愿意跟皮特换工作——当儿科医生。以前我也一直以自己的职业为骄傲,可十几年前,有一次我去皮特的儿科诊所,真是后悔自己选错了职业!苍天呀大地啊,怎么那么不公平啊!皮特的诊所里,每天带孩子来看病的,几乎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妇,而我呢?风里来雨里去,共事儿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我大笑,说这一定是报应。

       “你一定伤害过不少的良家妇女吧?”我开玩笑地问他。

       “如果我是儿科医生的话,还有可能;可惜我是个工程师,只有可能被人伤害啊!再说,我只离过一次婚,你比我还多一次。死在你手里的男人一定很多吧?”

        我开玩笑地说:“那得让我好好数数。”

        他也没有细究,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的出现可能改变我整个人生计划。”

        我本来不想多问,他的话听着那么耳熟,电视剧里花言巧语的男人在哄骗良家妇女的时候,好像都是这么说的。而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却没有丝毫的悔意。我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样的后果我都可以独自承担。有几个女人一生中能遇到这么出色的男人呢?

        他非常诚恳地告诉我:他来自柏林,是一个自由职业工程师,有工程的时候可以赚很多钱;工程结束后,就要再去找新的工程。港口这儿刚结束了一个工程,他正准备打道回府。

        “不莱梅太冷了。”他说:“我说的不是,是人。我不喜欢。我跟这里的人好像格格不入,我讲的笑话他们都好像听不懂。”

        我却觉得不莱梅人不是冷,是“慢热”,他们不太容易跟人接近,而一旦成为好朋友,就会非常“铁”。

        曾经听过一个关于不莱梅人“慢热”的笑话:有两个不来梅人落难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十年后被营救的时候,他俩居然从没有跟彼此说过一句话。问之,答曰:没有人介绍我们认识啊!

         罗德说,就在他准备离开不莱梅这个令他寒心的地方时,打开电脑,在朋友马丁帮他登记的择偶网站上第一次登陆就认识了我,如果晚一个星期,他可能就已经走掉,而我们今生也就无缘相见了。

        对于他的话,我选择了相信。

       “我已经决定把人生计划作调整,留下来专心跟你交往,给彼此一个机会。”我听了,却没有特别地感动。我觉得这也是男人感动女人的伎俩之一,不是什么新手段。

        可我这样貌似宽容的信任,却是错怪了罗德,他确实是为我留在了不莱梅。而他也因此得到了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运——之后不久,他就得到了在他专业领域里全欧洲最大的工程项目,使得他在日后的三年里,登上了事业成功的巅峰。

 

        他说,他从来也没有做过如此规模巨大的项目,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的钱,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如我这般的难以对付。最没想到的,是因为与我交往,被分手多年没死心的旧情人爱极生恨,从而失去了他所挚爱的十岁女儿的探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