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本的小朋友4

亚斯本的小朋友 4

佳妍

听说佳妍到中国某音乐学院任教去了。

南来客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一幅幅小姑娘的图象:一大早敲门找南二世去校本部练琴、晚上在琴房给小熊吓得魂飞魄散 、托着一把过大的4/4 琴拉“恰空”….

事情还得从雪后客栈说起。

南二世上亚斯本的头三年,都住在雪后客栈(Snow Queen Lodge),一栋位于库伯街由民宅改建而成的维多利亚建筑风格的两层小楼。一楼一进门是客厅,有如客栈的门厅,左边有一个带洗手间的卧室,大小仅容一双人床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门外有部电话;再往里左边是厨房和一间小卧室,右边是办公室。客厅右边有一小楼梯通二楼。二楼正中和右边各有一间斗室,左边是一个较大的卧室 (估计原来是主卧室),带小厨房和浴室,卧室大窗俯瞰花木扶疏的前院和闹中取静的街道。南二世初上亚斯本那年在楼下左边那间卧室住了一学期,由妈妈陪读。到二上亚斯本时,妈妈爸爸各陪一学期。考虑到持久战与短促出击有所不同,南来客决定租下二楼的大卧室。

母子上山后,南来客打电话过去问安,只听到电话那边一片机械施工的噪杂声,打桩间断时,隐约还听到小姑娘的哭诉声。问怎回事,萱叹了口气,说旁边在改建,掘地打桩,终日噪音不断,楼下的佳妍都急坏了,在跟远在韩国的父亲通话抱怨呢。

佳妍是新来的,跟妈妈住在雪后客栈一进门左边那间卧室(也即南二世上一年住过那间)。佳妍当时十岁上下,个小,看上去像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别看不起眼,拉起琴来可不含糊。佳妍九岁那年曾应邀和泰国某交响乐团合作演奏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如今不远万里由妈妈陪着来到亚斯本投入老沙门下,就是想在美国闯出一片天地。

母女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不会英语,到超市购物、到学校办事、跟房东交涉,佳妍妈妈有难处只好找同宗同文的姐妹帮忙,一时找不到目光自然投向同住在雪后客栈的另一个亚洲面孔。黄脸婆之间相对容易沟通,比划几下就能明白。女儿一个人乘通勤车回校本部琴房练琴,妈妈不放心,又找来南二世帮忙。南二世上上下下无人不识,连通勤车司机都成了朋友,护送师妹来回自是不二人选。佳妍也把师兄看作大哥哥,一大早就敲门找还在高卧的师兄跟她一起回校练琴,回来时也是结伴而归。佳妍妈妈感激不尽,时常送些寿司犒劳南二世。有一回,南二世把师妹领回来了,原来佳妍妈妈外出未归。师兄问师妹饿了没有,师妹点点头。师兄拿出牛奶面包,师妹摇摇头。师兄拿出薯片,师妹摇摇头。师兄茫然望望老爹:怎么办?老爹笑了,“冰箱里还有几块她妈妈送的寿司。”师兄端出来,这回师妹笑了,接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这时,佳妍妈妈来了,几个单词加比划,意思不外办事晚回,有你们在,放心。

从吃东西上看,佳妍有点娇生惯养,至于学琴,那可真是积极主动,到了见缝插针的程度。老沙每周给她上一节课,她不满足,到其他老师的公开课旁听偷师。想学新曲目没人教也难不倒她。看到师兄在拉巴赫的无伴奏“恰空”,她借来师兄的乐谱抄下指法,不明之处再请教师兄,不久就把架子搭了起来,可以到老沙处上课了。数月之后,佳妍在斯塔林室内乐团音乐会独奏“恰空”,一鸣惊人。

佳妍人小志气大,属于那种不信邪的人,上山第二年就参加了亚斯本小提琴比赛。比赛曲目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小提琴协奏曲,按规定获胜者二人。佳妍一战告捷,与乐队合作演奏第二及第三乐章。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子独奏对抗数十人的乐队,独奏声音给压住了,演出结束有点冷场,直到有人站起来鼓掌,才把掌声带动起来。音乐会结束后,散场听众中的佳妍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琴不见了。佳妍妈妈疯了一样四处找来找去,绝望地摇头,大家纷纷安慰她,帮她寻找,直到一声欢呼: 找到了。原来佳妍兴奋过度,忘在听众座位上了。

佳妍妈妈记住的却是另一件事。

两年后,南二世在同一赛事获奖 (比赛曲目是《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演出结束,佳妍妈妈在后台给南二世一个熊抱,然后深情地对南来客说,“你知道吗,当年佳妍演奏完,是他第一个起立鼓掌….”

佳妍家的经济条件显然不能跟淑永等韩裔小朋友家比。经济条件不如人家不等于佳妍得到的少,只能说明佳妍妈妈付出的更多。无论家境如何,佳妍在妈妈眼中都是掌上明珠,没受过半点委屈。斯塔林室内乐团在慕尼黑演出时,佳妍吃不惯西餐,佳妍妈妈想方设法找到韩国店买回韩国饭菜,令其他家长们感叹不已。

自从告别丈夫离开韩国陪佳妍来到美国,佳妍妈妈陪读十多年,从亚斯本陪读到辛辛那提再陪读到新泽西,直到佳妍在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

付出的代价不可说不大。

佳妍没有大红大紫?

大红大紫?谈何容易。

新一代有梦就要去圆,不计得失,信奉的是“至少我尝试过了….”

老一代呢?就算下一代的理想不容易实现,就算美梦难以成真,哪怕只有一丝机会,竭尽全力帮助下一代圆梦,不顾代价、无怨无悔的家长又何止佳妍妈妈一个。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