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听我说

   那几天的雨一直下个不停,村口的地上到处都是泥巴和猪粪,脏死了。我和你在你的小窝棚里,被一堆篮筐挤得想动一下也不容易。我蹲在你的腿边,双手扳着你的右膝边摇边说,爷爷,你听我说,我今年四岁,不是五岁。你老糊涂了,就和塘边那棵柳树一样;我还跟塘里的小鱼一样小,怎么会有五岁那么大呢?


   五岁,就是五岁。你手里编着一只篮子,嘴里含着一根竹篾,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就这么一口咬定。你还是一块肉疙瘩时就落在我的怀里,是我把你捧这么大的,不可能记错。还一本正经地扳着篮子上的篾片数着说,今年五岁,明年六岁就该上学念书了。


   我才不想念书呢。我望着你说话时一翘一翘的胡子问你,胡子长在你下巴一分一秒都没离开过,你能记得有几根么?你连还有几根黑的都不晓得,非说记得我有多大。谁肯信呢?


   你楞了一下,然后呵呵笑着操起左手边的拐杖,作势要抽我。我才不怕你打,打跑了我就没人帮你赶鸡了。外面地上尽是泥巴,我跑摔了的话,看奶奶不骂你才怪呢。


   这时塘埂上有几只鸡脖子一伸一缩的想往塘那边稻田里去。你要我快点去将它们赶回。这是你的责任。生产队因为你又老腰腿又不方便,才照顾你在这里看鸡,和放牛的一样一天记三分工;另外还有一项副业,就是义务帮队里和各家各户修理坏了的篮筐。我是你的跑腿,你的小喽啰。我喜欢你这只小得不能再小的泥窝棚,喜欢和你说话,喜欢替你跑路,可你偏要说我五岁,还要赶我去念书。我就不开心,就不想听你的话帮你赶鸡。


   我指着窝棚口上的茅草水滴说,还下雨呢。外面尽是泥,会摔跤的。


   好好好,五岁,噢不,四岁,四岁。你急了,低声下气地求我,那是屋檐水,不是雨,钻过去就没事了。四岁也不是小孩子,该学着走泥路了。好孙子,慢慢向干的地方落脚,会没事的。


   不管四岁还是五岁,你还是坚持要我上学念书。你说咱们家八辈子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现在赶上这新社会新国家,我就该去念书。念了书,才会有出息。


   我不懂出息是什么东西,可听你说得那么认真,也只好信了。我就和走在塘埂上的鸡一样试探着走进学校。


   第一天放学归来,你就问我老师教了些什么。我将书包放在你的膝盖上,拿出课本摊开,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字,读给你听,毛,主,席,万,岁。你低头眯眼跟着我念,毛,主,席,万,戏。我说不是万戏,是万岁。你点点头说,是是是,是万岁。过去皇帝才万戏,现在是新政府,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该万岁。


   我问你,我念书就有出息,那你跟着我念书,也就有出息了?你望着我的脸笑着说,是是是,是这么回事,你有出息,我肯定跟着有出息的。


   噢,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念书的劲头才有了,可我更喜欢劳动课。大家跟着老师打着红旗唱着歌,为生产队拾粪积肥,打树果子撒在学校的地里搞绿化,虽然辛苦一点,可能够自由跑动,比在教室里枯坐要开心多了。


   有一回,我们在你看鸡的那片田里捡稻穗。我看见你坐在窝棚外眼望着这边,我知道你这是在望我,心里特别兴奋。田里尽是以前插秧除草时留下的脚印干坑,又有新割的稻茬,虽然老是摔跤,可我还是跑得比谁都快,捡到的稻穗比谁都多。社员们都夸我机灵,长大了一定有出息。老师举着铁皮话筒号召大家都向我学习。老师的声音很大,从话筒里传出,在田里在天上嗡嗡响开,震得我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


   记得吃饭时,你经常教我要珍惜粮食,说一颗粮食八颗汗。我说,爷爷,你听我说,我现在开始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那八颗汗中有一颗是从我头上滚下来的。


   那天你也十分开心,到了晚上还不停地叨念,咱们家出英雄了。老师说我孙子是小英雄,长大了就是读书的大英雄。你的声音和你神色里,就像眼看着一棵幼苗正在噌噌地长成一参天大树一样。


   学校不光念书劳动,还要经常开会游行,可开会游行都是大同学的事,我们小同学基本上轮不到。有一天,老师直接点到我的名字,要我跟他一起去开会,还亲自背上我,一口气走三四里路。我当时兴奋得迷糊,不知道怎么进的会场,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直到老师将我抱到主席台的桌子上,在我耳边念了一段语录的开头,叫我接着背下去,我才有点意识地站好,闭着眼大声往下背诵。


   那个会场很大很大,底下的人也很多很多,黑压压的一大片尽是人头。开口背了不久,下面的嗡嗡声就没有了,整个一个大会场就和我们的教室一样安静。我知道老师就站在我身后,我是和平时一样在背给他听的,但我又明白底下还有许多人也在听,所以鼓足劲头,把声音放到最大,简直就是在喊着。直到背完最后一句,我不知接下来怎么办时,耳边突然响起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吓得我双腿一抖,从桌子上仰面摔倒在老师的怀里。


   接着围过来一群人,有的拉拉我的手,有的摸摸我的头。老师从一个穿军装的人手里接过一本红宝书递给我,要我向那人鞠躬敬礼,还教我说,听毛主席话,做革命的接班人。


   其实,我当时脑子里只是在想着你。以前教你背语录时,你老是念错。你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念成下定决心,不怕鸡胗。我学着老师的派头,攥起拳头在你头上敲一凿栗,你还是改不过来。现在有了红宝书,我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念了。老师在给我们念报纸时说,有一对父子同学语录成了英雄,那么我们祖孙同学,不是更光荣么?


   回家后,我一直缠着你唧唧咕咕地说个不停。我举着红宝书,拽着你的胳膊摇着你的腿,要你保证以后跟着我好好学习,争取做一个革命的老接班人。我还不准你东张西望的思想开小差,好好听着,我要你回答。你说是是是,以后一定学一定背。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晚饭时,我听到外面有人相邀着说去开会,就又来劲了。我几口扒完碗里的饭,一边用衣袖胡乱地擦着嘴,一边要爸爸快点带我去开会,可爸爸推说没空,叫我陪你去。能让你亲眼看到我在会上背语录,是一件更能你和我都开心的事。我不管你还有大半碗饭没动,就硬拖着你出门。


   会场设在我们学校的复制班大教室里,一盏汽灯把教室照得比白天还亮堂。座位的凳子桌子上坐满了人,都是本村本队的,男人吸着烟,妇女们大都带来针线活在做。站在门口的老师让我带你去到西北角的一只单独的凳子上坐下,我手捧红宝书靠在你的怀里。


   充作主席台的讲台后坐着队长会计民兵排长和老师,后方墙上有一条横幅标语,站在下面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会马上开始了。队长和民兵排长先后讲了一些话,接着就是底下的群众发言。有几位我喊大爷大伯的人站起来说了一通,还用手指向这边。我知道那是在说你,可尽是一些鸡呀猪呀猫呀狗的,没明白他们说的究竟是些什么意思。不过我心里想的只是背语录这一件重大任务,我在想,不管人家说什么好听不好听的话,只要等我一开口背上语录,大家肯定就一遍声地夸我也夸你有个有出息的孙子。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老师的脸上,希望他早一点看我这边,喊我站到讲台上去。


   想不到老师好像把我给忘了,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让我心里好郁闷。那一夜,我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梦,一下子是一大帮人追你,一下子又是追我,一下子又是我们两个人都被他们围住了。我跑不动,所有的拳头都往我头上落下来,你却跑到一边看着我在哈哈大笑。让我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第二天上午,果然来了一大帮人,他们围住你揪住你,要你交出什么枪来。接着便涌进门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搜查,连墙壁也捣出许多窟窿。枪没有搜到,倒是搬走一些旧东西,包括一把我最衷爱的狮头鹤嘴铜手壶。你天天坐着的那把旧藤躺椅也被人踩烂了,它侧歪倒在地上,就和一条断了腿的老牛那样趴在那里,高高地昂着头似在哀求谁去扶它一把。


   爸爸瘟鸡一样缩在一边动也不敢动。妈妈茫然无措地捡着扔得满地都是的那些破衣烂衫,嘴里还咕哝咕哝的不知说些什么。奶奶双手搂着弟弟和妹妹,三个人哭成一团。我手里捧着红宝书,晃晃悠悠的不知站在哪里才好,直到他们拖着你要带你走时,才想到你的腰腿不好,下意识地过去想保护你,却被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叔叔一把将我推了个跟头。


   我没哭,爬着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到我的红宝书,用衣袖和口水擦拭干净上面的脏污,就起来跑着追赶押走你的那些人。我终于看到你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头上戴着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上面写着汉奸特务。汉奸特务是那些专门出卖同志亲人的坏人,这样的帽子怎么戴在你的头上?我不明白。


   这次的会场是在一块刚收割过的稻田里,人比昨天晚上的多多了。有本村本队的,还有一些戴红袖章的外人。和你站在一起的五六个也戴着高帽子的人,我认识他们都是些地富反坏右,是坏人。我很是奇怪,就躲到一处接近你的土坡后,偷听他们批斗你的理由。原来你年轻时就参加过反动帮会,还和日本人做过生意,后来又跑到国民党那边去了。


   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就只是瞎混吗?想不到你瞎到这样的程度。你跑来跑去,怎么就没想到过往共产党八路军这边跑呢?你混来混去还混成了我爷爷!我靠在土坡旁哭了,使劲地哭着我竟然有你这样的爷爷。


   我没勇气上去和他们一样批斗你,可我可以不理你,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理你。我还把这话告诉弟弟妹妹,可他们不懂;我告诉爸爸妈妈,妈妈不准我瞎说;我告诉奶奶,奶奶抡起巴掌抽我,还骂我狼心狗肺。我想地主是坏人,地主婆也一样是坏人;那么汉奸是坏人,汉奸婆肯定也就是坏人了。我没和奶奶争,发誓以后也不再理她了。


   奶奶将你的藤椅又修好了,她还用一只破篾箩劈开放在上面当坐靠垫,样子是不好看,可还适用。你回来后就瘫倒在上面,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你那把胡子勾子一样向天弯弯地翘着。


   我已经发誓不再理你,可我又苦恼你是怎么当上汉奸特务的,你以前究竟干了哪些坏事?这个问题困扰着我。问你肯定得不到答案。奶奶还在唠唠叨叨地聒噪,妈妈忙着收拾家里的烂摊子。爸爸在忙着修补那些窟窿。他这人懦,问他的风险应该是最小的。我小心奕奕地靠过去,装着给他打下手帮忙,趁机向他提出问题。问过后就一直张着嘴等候他的回答,可等到的竟是一团泥巴飞进嘴里。我不知道爸爸是不是故意这样,反正那一嘴巴泥让我吐到半夜,再也没心事想其他的事了。


   家里冷得像冰窖,奶奶的叫骂和弟弟妹妹的哭叫,是冰块碎裂和重新冻结的声响。爸爸的叹息和妈妈的唠叨是阴冷的风穿堂过巷时留下气息。我心里背着你臭名声找不到玩伴,因此越来越生你的气,越来越恨你怎么能混成我的爷爷?你身上经常难受时,就喊我帮你捶,现在你怎么叫我只装着没听见。奶奶来要我过去,我说我不会再帮坏人捶。奶奶正打算喂猪去,抡起手里的猪食棒打在我的腿上。我挨了一下了,就跑得远远的,跳着脚喊叫你们都是坏人。我希望他们来把你们一齐带走。


   我那样声嘶力竭地喊着,果然喊来了一帮人又要把你带走。他们还将那块破篾箩拿起来搭在你的头上。我很开心又很兴奋,在后面追着喊他们把打我的奶奶也一块带走吧?可没有人理会我的冤情。我迫不及待地回家找出红宝书,然后疾疾地追踪而去。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批斗你,听听你到底干过多少坏事,我想学着怎么批斗你。还叫我听毛主席话,好好学习,你自己怎么就没听毛主席的话呢?


   这一次的会场是设在村头的大枫树下。大枫树很老,听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无数条粗大的树根拱出地面,就和一大圈背靠背席地而坐的人腿。这里是村里常开社员大会的地方,大枫树才没像别处它的同伴们一样被砍。


   大约是因为开会也和劳动一样记工分,所以来的人还是很多。我先是躲在一家的茅厕旁,可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人说些什么;后来跑到一处围墙下,也还听不清。不得已才挤进人群,向你靠近。噢,我终于明白那块破篾箩的用处了。他们在说你破坏集体财产,这是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我知道那是奶奶干的,你和奶奶一样是坏人,所以一点也不冤枉。原来你平常大声催促我快点跑去赶鸡,那都表面上装出的,他们说你心里才坏透了呢。现在你又在装了,一声不吭的低垂着头,尖尖的帽子斜指着地面,像是在等候树根下什么时候蹿出来的一只老鼠。你腰痛腿弯,站得比身边的那几个坏人都低,样子显得比他们更老实听话。有时还一个劲的是是是的点头认罪。你要是知道错了,为什么还干了那么多坏事呢?


   后来上来一位邻村的叔叔,他气冲冲地走到你面前,手指着你开口就骂你是凶手是杀人犯,说你当年打死了他的爷爷,还霸占了他家的土地。你抬头问他是谁?他爷爷是谁?并承认当年是打过不少人,但不知他所指的是哪一位。他说某年某月你为买一块地,和某人发生争执,然后打了起来。你哦了一声,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你说那是对方要低价强买一位寡妇的地,你出了高价,所以才争起来。是对方先动的手,也没怎么打得多厉害。对方是一个多月以后才死的,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说那时也有法律,平白无辜打死人一样也要偿命的。


   那位叔叔就火了,跳起来骂你踢你。你不服,说他应该感谢你才对,要是他那爷爷不早死的话,今天在这里被批斗的就是他了。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当年做的是一桩好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发脾气,你躬着腰昂着头,帽尖颤抖着斜指向那位叔叔的脸,好像要一下子把他刺翻的样子。你火气越骂越大,骂那位叔叔不识好歹,骂他爷爷不是东西,还骂到批斗你的人身上去了,骂世道不好,人心变坏。批斗你的会变成你批斗大家的批斗社会。会场突然静下来,人们惊讶地望着你在场上跳着脚唾沫乱飞发疯似的骂人。这时有几个戴红袖章的人饿虎一般扑上来一把按倒你,接着全场响起了打倒你的口号声。


   你被他们捆成一只粽子吊了起来,高高的大枫树成了你打秋千的支架。他们嘴里喊出着一二三,手里的绳子一拽,你就嗤的一声往上蹿去。你就像一只被钓上钩的蛤蟆,双腿在空中乱蹬乱踢着,仍然在破口大骂。


我站在人群中,一手捧着红宝书,一手跟别人一样不停高举着喊打倒你的口号。


   你不是说小时候穷得要饭么?为什么不要到新社会呢?你干嘛要买地?干嘛要干那些坏事?打了人还这么强横,活该被吊起来。吊得高高的,吊到你不再骂人,吊到日头下山,吊到你老老实实地认识错误。


   可惜绳子不争气,不多久就被你挣断了。你就和树上掉下的一只大乌龟一样摔在地上。那扑通一声,震得所有人都跟着抖了一下,都瞪大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你。


   好一会儿,你才动了动,开始咳嗽起来,越咳声音越大。有人喊我上去扶你回家。我不情愿地往后缩着身子,可大家的眼睛一齐转到我身上,并自动让开给我腾出一块无处躲藏的空地。我无路可逃只好低头走向你,看到地上的血,你身上还有你嘴上胡子上的血。大家刚才还在喊血债要用血来还,这会你真的吐血了,这大概就把要还的血债还了吧?


   从那以后,你躺在床上再也没起来过,也就再也没有被批斗过了。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仍然将以前的血债断断续续地咳出来。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家里的人都围在你的床前。我端着碗站在离你远远的门口吃着。我还不愿接近你,可一肚子关于你的疑问,总想听到你在不咳嗽的时候能说出来。
   你的头发全白了,乱糟糟的如一蓬霜后的枯草。你的脸上的肉瘪得只剩下骨头,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几乎快要掉进去。你歪着头望向我这边,眼光特奇的亮。守在床边的爸爸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还是想吃点什么,你没有回答,只是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了一阵子。我知道你是想我过去,你的手指在向我微微地动着,是想还拉拉我摸摸我?可我解不开心中的疙瘩,就没有了与你以前那样亲热的兴趣。我故意将碗举得高高的挡住大半个脸,只从碗沿边露出一点视线望着你。


   爸爸一手搂着你的上身将你扶着慢慢坐起,另一只手将棉袄和枕头塞在你的背后垫着。你的头仍然歪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你在对我啊啊地喊着,分明是招呼我哀求我走近你。我的脚尖不由自主地向你移去,可我的腿木木的就是不肯动,屁股还使劲地往门外缩去。你为什么不说你没干过那些坏事?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好人。你的眼光就像两根很亮很亮的线被爸爸抖动着,在我的身上脸上跳上跳下。我还看到你的眼球也在抖动着,翻出了眼白就和月食一样瞟向我的头顶。


   我正奇怪你这样的表情时,爸爸已在大声地喊着你,问你是不是要走了。我端着碗,惶惑地抬头四望,就是找不到你要从哪里离开。再回头时,发现你僵直地平躺在床上,你的眼睛仍然睁着,大张的嘴角上有一绺血色,胡子还是弯弯的朝天勾着。


   妈妈哭了,奶奶哭了,弟弟和妹妹跟着哭。爸爸也哭了,老牛一样哞哞叫唤,一声声撼得我心慌意乱的,我的眼泪奔涌着滚落进碗里。
   那年我八岁,你七十四岁。奶奶说,古稀之年,走也值了。


   如今,我也老了,也有孙子了。每次来祭拜你的时候,我都要孙子如我一样恭恭敬敬地给你叩头。孙子在你坟头拨起一根小草问我,爷爷,你听我说,我是小草,你是根;你是小草时,这里睡的太爷爷就是你的根吧?我说是是是,是这么回事。孙子又问,爷爷,你听我说,这位太爷爷也和你一样是好人吧?我楞了一下,只能空洞地说是是,是好人。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更不清楚你的过去,你那沧桑的一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生并不是一本书,翻过去了就没有回头重读的机会。香火既然仍在延续,这记载香火的家族史我不知该怎样传承?爷爷,这回我真想听你说。






春山如笑 (2015-01-06 04:47:59)

人生并不是一本书,翻过去了就没有回头重读的机会

电影般的画面, 详细真实的描述让人心酸, 难过.....

木桐白云 (2015-01-06 12:17:09)

沉重的场面。

海云 (2015-01-06 14:25:16)

写得好!结尾赚我眼泪。

融融 (2015-01-06 22:07:58)

很伤心的故事。

老粉 (2015-01-06 23:08:53)

几个真实故事的组合,来料新年里给你带来不快。抱歉Tongue Out

老粉 (2015-01-06 23:10:46)

几次想修改,却不知从哪下手好。看来火候还真欠缺不少。

老粉 (2015-01-06 23:12:06)

不好意思,看来我还得打钱给你,即使赚了也不能白赚Laughing

老粉 (2015-01-06 23:14:57)

夸张地说,这辈子可能就毁在第一场批斗会上。我是那么满怀希望地捧着红宝书去,却接收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荣誉的预告。

融融 (2015-01-06 23:21:22)

这个故事可以拍电影,比“归来”更震撼人心。

中国人被洗脑,不就是洗得像天真无邪的孩子吗?

结尾好似鞭子一样抽打人心,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

如果你想摆脱捆绑,只有向造物主忏悔,才能赎罪。

老粉 (2015-01-06 23:34:38)

朋友们常说我的东西都过于沉重,其实我也想风花雪月,可一动笔就不知不觉深陷榖中。自知身上背负过重,三十年打工经历,以及家乡那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传闻,还有如今的污染和欺诈。总在心里问自己:人活着怎么这么艰难?上帝能赎么?

春阳 (2015-01-07 01:53:51)

沉重,却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