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灵魂

                                                             五十九

                                                      机 会

         按说永平现在不应该有多少烦恼，经过不少年的风雨激流之后终于归于平缓，顺利获得高级讲师职称，也就是副教授了，在中学范畴基本就是到顶了……教授职称就不要想了，太不划算……人要给自由的空间给自己，不要为了一点点的利益放弃太多的鲜活……当然，这是永平一个人的想法，有人就喜欢按规定动作走，有的人更喜欢自由发挥……也买了辆车，放假的时候也可以开个几百公里出去看看风景……重要的是大牛在激烈的叛逆过后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以高分进入著名的艺术院校学习艺术设计，这是让饱受心理碰撞的永平感到最舒服的地方，这小子总算可以独自前行了，看上去似乎还挺自信的……

 那么，永平有什么可烦的？其实，说烦似乎也不太准确……去年的时候，永平和小城几个文学爱好者一起出了一套丛书，有的是小说有的是诗歌，永平是这几年写下来的关于乡土风情的散文，什么丝瓜长豆角茄子的，还有什么水糕杠饼凉粉的……乍一看这题目好像不咋地，可这恰恰是永平有些独到的地方，他把这毫不起眼的东西写得有滋有味……可问题是，人家根本不了解他的这个好，他想把这个推广出去很不容易，除非白送人家书，这可是永平花了两万多才印出来的……

 说起来也有意思，几个人一起出书，拿丛书号，几个人分担费用……这几个人里各人情况都不同，职业年龄什么的都有很大差异，有从公职退了休的诗人，也有做房地产小企业的文学爱好者……时间精力也都不一样，所以本来并不复杂的出书问题一拖再拖，拖到后来几乎让永平萌生退意了……但事情就是这样的离奇，最后关头还是把这套书给出来了。书出来怎么销售？总不能堆家里吧？有人说凭个人关系卖面子，有人说拉个横幅站街头，也有的说可以联系一些中学到教室做点宣传……如果是白送，怎么做都可以，和周边的县作协什么的联系联系，吃人家一顿饭，吹吹牛，白送人家一些书……人家绝没有不要的道理……如果是想收回点成本，就很难了。即使摆在书店，又有谁去买？现在还有多少人买书看？名家名著都寂寞很久了……挂在网上，也只是看多买少，谁有必要买书看？这年头都奔钱去的，看书，不是孩子就是大妈……

 熬了很多年，终于出了点自己还比较满意的东西，出来了却堆在心里……大牛说他可以带到学校，可以在同学里适当推一下……在永平的心里却设想着这样的一个场景，在某个高校的礼堂里，座位上坐满了学生，自己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从生命的意义到使命，从城市到乡村，从人文到自然……地球上每一处地方都有自己的独特，人类要学会欣赏学会品味，不同的人群不同的视角会有不同的感受……国内唯一的一个方圆一百公里范围没有一座山或者丘陵的地方，有着怎样的风情？既不是北方的高山大水刮大风，也不是南方的小桥流水映秀山，更不是西部的天高地黄起尘土……

 文学可以天马行空，现实却必须一步一脚印。永平的长处在面对这包装整齐的自己的心血时却派不上一点用途了，这多少就成了心里的一点烦恼，这才出一本散文集，自己还有长、中、短小说呢，如果眼前的这本没办法解决，后面连出的心思都不会有了。

 永平单位的很多人也在暗中看永平的笑话，都说水平高，书也出了……有几个热心点，要支持永平，永平也不好收人家钱啊，再说这几本也不顶事啊。当初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写到多高的水平，更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出书……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个水平层次，书却只能摆在家里，真是说不清楚的人世间。

 小田倒是没什么意见，小田中专的时候学的是会计，家里开过小店……前些年大牛上高中时就急不可待地到超市做导购，一直想做点什么小生意，也一直没本钱没机会……小田很支持永平出书，没有小田的支持这书还真不一定出来……小田安慰永平就放家里也不要紧，反正有东西在，慢慢来，将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机会，只当人家打麻将输掉了……

 也只好先这样了，永平尽量让自己安下心来，继续构思些故事，描写人间的种种……永平注意到自己如果要写一点关于历史人物的小说也不是难事儿，收集点资料，合理想象加工，简直不费什么事儿……但写来写去却总是念念难忘对如何引导普通民众走出狭隘自我的思考，因为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思索，也是最有价值的部分……永平始终在思考普通的人群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在生活里前行，以这样的姿态生活可以少一些烦恼多一些幸福……自己虽然也没有完全摆脱烦恼，但总的来说还是超越了很多的庸俗……虽然也很想把书卖掉，但并不在意收获什么，只是希望在把书推出去的时候能适当收回点成本，降低一点自己的经济付出罢了……如果机缘合适，干脆把书都捐掉，义卖或者直接送给喜欢读书的人，那倒也发挥了它的价值……

 大牛在微信上说，把书送给一些老师，老师读了，专门跟大牛讲，真的很好呀，你父亲是很用心的，很有水准……可以跟学校领导交流交流，也许可以邀请到学校来做些学术报告……

 永平的心里涌起阵阵暖意，想不到还是有人能欣赏到自己的作品的，只要有人真的能欣赏，这点钱也就不必考虑了……如果真的能做好这个报告，大家都比较满意的话，干脆现场把书都送出去……可以让大牛找几个要好的同学帮着一起发，需要签名的也没问题……现在，现在要做什么呢？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把这报告的内容好好准备准备……很多同学一定不了解在中国的版图上有这么一处绝对意义上的平原，也不太清楚历史上的文人其实极少有真正农家子弟出身，更不清楚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是如何的淳朴……这些同学跟大牛是差不多大的，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出生的，即使想了解那特定阶段特定地区的风情也没渠道，因为他们所接触到的文艺不是战争题材，就是家庭题材，或者是魔兽世界的游戏……这是一处空白，既不是七十年代中期以前的极度贫困和极左的风气，也不是八十年代中期以后的开放涌潮和颓废……

                                            二0一四年十月二十七日九点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