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

   我在门外,朝房间里偷偷望去。夜应该很黑,却不知怎么竟有灰蒙蒙的光线,让我看清床上拥被侧卧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父母,而是一位你家的亲戚。你家的这位亲戚生得很强大,即使睡在床上也如同一条卧龙。
  我一手抓着门边,为的是不使门缝过大。我在想,你这一刻睡在哪里呢?你父母又睡在哪里呢?噢,房里面还有一间套房,可我不敢更进一步了。身后几米远的大门半开着,这几米的距离没有一件障碍物。我向来都是这样,既胆大包天,又谨小慎微,敢捋虎须也提防虎爪无情。
  没有找到你,我便萌生退意。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将你家大门带上,尽量做到不留痕迹时,你父母神兵天将般地出现了。

  我本可以趁黑溜之大吉,可偏偏这个时候你出来了。你弱柳般依在房门框上,一眼就认出我,令站在你前面的父母大惊失色。
  你的脸像月亮眼像星星,牙齿在朱唇里闪着晶亮的光。你还是穿着那件绿底红花上衣,浅色的裤子,一只脚搁在门槛上,一派闲适得依然和春天河畔的绿柳一样妩媚。在这样的夜里,你是谁点在那里的一支烛光,让无处遁形的我瞬间老朽成一串枯骨。
  你父亲脸含愠怒,问我这么晚来干什么?
  我靠在你家墙上,努力地回想自己是怎么来和来的目的。我记得我之前是和很多人一起在去往工地上工,后来又拿一条裤子请裁缝改做。裁缝很不屑地说这么破改不了,干脆送你一条新的吧。我坚持说我不喜欢新的,旧的穿着合身。裁缝生气了,就要将裤子扔回给我,还骂我贱,说几十年的旧东西,还当出土文物一样宝贝。我哀求她发发善心,只要将烂了的裤脚口剪掉一小截就行。这样一小截一小截的剪,直到剪成内裤形状,就还有几十年好剪,我干嘛要换新的呢?
  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形。至于裁缝长什么样子是谁为什么那种态度,我现在已记不清了。
  夜入民宅,非奸即盗。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我想分辩,却越说越是糊涂。

  你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唧唧呱呱。你父亲仍然很不高兴,他叉着腰歪着头对我说,我平常待你不薄,你还这样害我?我申辩我没有害你家的意思,我只是鬼迷心窍,感觉就像是在梦游,你就我当梦游吧!
  你把头伸过来,对我好看地一笑。这一笑就和迷香一样让我灵魂出窍,浑身无力地瘫坐下去。
  你母亲这时大发雷霆,指着我的脸说我偷了你家的钱。并要你家那位亲戚作证。你家那位亲戚双手抱着膀子,一副拳击冠军的派头在旁边看热闹,这时凑过来十分认真地点着头说,是的,我侧身在床上眯着眼装睡,看见你鬼鬼祟祟地进来。为了人赃俱获,我一泡尿憋到现在都还没放呢。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因为你病了,我要去药店买药,迷迷糊糊又驾轻就熟地就走到这里。我还掏出自己的钱包,高高举起用来证明自己。你父亲接过钱包,从中拿出一大叠钞票问我,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母亲趋身伸手抢过那叠钱,看也不看就抖着手说,这么多,这么多钱哪?一下子偷了我家这么多钱!
  我懊悔不该把钱拿出来当污水泼在自己的头上。我恨不得天这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让谁也看不清我的狼狈我的羞惭还有我的恐慌,可我又担心黑了后就看不到我的钱了。

  幸好有你在场,有你烛光般摇曳的光辉在照耀着我沐浴着我。这时你再次露出那一口好看的牙齿,冲我嫣然一笑,向我混沌的心里射进一束强光。我猛然醒悟,对你父亲申诉那钱真的是我的,千真万确。

  你父亲似乎信任了我的坦诚,从你母亲手中拿回那叠钱还给我。我接钱时就发现钱少了,却说不清到底少了多少。你母亲就火了,大骂我无赖,偷了你家的钱,还反咬一口。你家亲戚也点头称是,义正辞严地斥责我恩将仇报,说如果此刻将我扭送派出所的话,以我手里的这笔赃款,判多少年,大概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哭了,不是怕坐牢,而是我实在不知道我的钱少了多少,只知道这钱的重要性。我说我还要替你买药,你此时还躺在床上高烧呢!万一要是烧坏人家的房子,我哪里有钱赔呀?另外,儿子又要买房,我七拼八凑才有十万。十万块钱是多少,我一时数不清,但我的手能感觉到它的厚度和份量。所以我只知这钱千万不能少了一分,少一分就等于要了你一分命。
  你父亲哦了一声,你母亲终于拿到口供似地点着手指说,怎么样?怎么样?说实话了吧!

  你一扭头,目光向我从头至脚地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飘然离开。你乌黑的长发只是那么那么悠悠一摆,天真的就黑了,黑得猝不及防黑得惊心动魄黑得如一道剧终的帷幕。
  我终于想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可我面对无边的黑暗,只有尽情地哭。

  我哭着从梦中醒来。酲来后才发现你猫一般伏在我的身上酣睡,才使梦中的我那么痛苦那么无助。






木桐白云 (2014-12-12 01:37:45)

有现代表现手法了,有意识流的技巧。

老粉 (2014-12-12 01:42:45)

这就是昨天的一个梦,难得醒来好久还很清晰,就把它记了下来。至于究竟要表达什么,似乎连我自己也和梦中的我一样迷糊。

雨林 (2014-12-13 01:09:24)

“你乌黑的长发只是那么那么悠悠一摆,天真的就黑了,黑得猝不及防黑得惊心动魄黑得如一道剧终的帷幕。我终于想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可我面对无边的黑暗,只有尽情地哭”。

好小说! 那个亲戚的角色的安排也非常好。

老粉 (2014-12-14 01:16:03)

谢谢指点!看来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我正迷茫于哪些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