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章妈妈擦干眼泪，哽咽着对大家说：“再等两分钟，有个人马上会到！”
这个时候，难道还有谁会来访？
没多久，果然，大门外传来敲门声，章启明开了门，曾万禹一眼认出：“孙神父！”
孙神父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多亏了章琛和多方奔走，也是到了给那些在文革中被迫害的宗教人士平反昭雪的时候了。他重新回到神学院里任职。
左手拿着十字架右手拿着一个白色的棉织品的孙神父用眼神与屋里的所有人打了招呼，就走到章妈妈的面前，放下手里的东西，握住章妈妈的手，章妈妈的神情在神父的注视下慢慢地安宁下来，孙神父走到章琛和的床前，跪下，握住章琛和那只形同枯槁的手，低下头，好像在跟老友作最后一次的交流。
章妈妈带头跪下，面朝着还有一习气息的丈夫，章家的一对儿女跟着母亲也跪了下来。而章琛和床边的不远处，小床上章琳林的儿子睡得正酣。曾万禹有点儿不知所措，直到孙神父开了腔：“让我们一起祷告！”曾万禹才感觉到这是大家在与章琛和告别。
孙神父扬声道：“上主求你垂怜。”章妈妈应声：“上主求你垂怜。”
孙神父继续：“基督求你垂怜。”章妈妈的声音中加入了儿子章启明的应声：“基督求你垂怜。”
孙神父：“天上的天主父，赎世者天主子，三位一体的天主，求祢垂怜我们。”
章姗姗也加入了祷告声中：“求祢垂怜我们。”
接下来神父的祷告，曾万禹不是很明白，很多名字，估计是圣经里的名字吧“圣玛利亚，天主的诸圣天使，圣亚伯尔，圣亚巴郎，圣若翰洗者，圣教诸圣祖及众先知……”
曾万禹静静地听着，直到神父说：“圣章琛和，求主垂怜……”曾万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齐声说道：“求主拯救，求主俯听我们……”
神父的祷告带着巨大的安慰的力量，让屋里的每个人的心一点点从悲伤中拔出来一点，可以透透气，似乎那样的祈祷给了他们一些慰籍和一些希望，虽说三个新一代的晚辈并没有任何的信仰，但是那一刻他们不再对死亡抱有曾经的惧怕，至少在神父的祷告中，他们可以告诉自己：床上的这个人的灵魂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而死亡并不是终结，也不如灯灭！
神父的声音始终平稳：“因主十字圣架及主苦难，因主死且葬，因主圣复活，因主灵奇之升天，因圣神降临之圣宠，于审判日，我们罪人，上主，求祢垂怜！……”
祷告结束，章启明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裤，曾万禹协助他为章琛和换上了新的衣服，神父把带来的那个白色的棉织品打开，盖在章琛和的身上，当白色的单子铺展开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一个红色的十字架在棉单的中间，也盖在章琛和的身上。章琛和的脸色十分的安详，仿佛睡熟得正酣。
章姗姗从小床上抱起儿子，小家伙可能被众人的祷告唤醒了有一会儿了，但是一直乖乖地睁大眼睛看着，不声不响的。章姗姗让儿子也作跪状，拉着孩子的两个胳膊，让孩子的头可以低下去：“来，森森最后给外公磕个头！也算是为我姐送爸走了……”章姗姗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孙神父走过去左手拉着章姗姗的手，右手拉着章妈妈的手，章妈妈又拉住儿子章启明的手，章启明的一只手拉住父亲的手，大家围着病床上的人。章妈妈含着眼泪对曾万禹点了点头，示意他最后的时刻到了。
曾万禹跪在章琛和的床前，叩了三个响头，满眼含泪地把那一针推进了章琛和的身体里，他就那样双手握着章琛和的另一只手，感觉到那只手在一点点地变得冰冷，原来人生命的消逝就是从热到冷的一个过程。
当神父把白色的床单从章琛和的肩部拉起，盖住了章琛和的头，床单下的那个生命已经离开了躯体。小森森开始感到害怕，他“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而这一声哭啼，也让大家都意识到亲人的离去，撑到此时的章妈妈再也止不住哭出了声来，几乎同时，章姗姗的身体无声地向后倒去，她悲痛至极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火化、追悼会和丧后事情几乎都是曾万禹带着章启明前前后后地忙碌着。等一切尘埃落定，那已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曾万禹回到自己的家里，母亲递给他一封信，是他的二弟曾万庆从新疆寄来的，曾妈妈说：“我知道你在忙着章家老爷的后事，这封信来了好几天了，你看看吧！”
曾万禹展开信纸，上面写道：
妈妈、大哥，
我不能赶回来送我岳父最后一程！前不久新疆的知青们集体请愿，让政府放我们回家乡，却遭到压制失败了，领头的知青被逮捕，我们知青兵团现在更是被监视得紧紧的，我的丧假他们也没批。但我知道大哥会为我尽一份责任，为我送送我的岳父大人。
妈妈的上封信提到现在可以让插队的子女顶替父母在城里的工作，虽说我比谁都想早点回家乡，我的爱人在那里，我的孩子也在那里，但是，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机会还是让给三弟吧！
当年是我把三弟带出来的，他小小年纪跟着我吃了很多的苦，我欠他这份情。
还有，听说高考制度要恢复了，我想凭我过去的学习成绩，再好好复习一下，也许还会有上大学的机会，但是，弟弟只有初中毕业，高中一天没上过，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几乎是零。还是让他进妈妈的干洗店比较好。
……
待续
| 蝉衣草 (2014-08-14 16:23: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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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很快就消逝了，就是一个由热到凉的过程。 |
| 飘尘永魂 (2014-08-14 21:49: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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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神父为何称圣章琛和呢?也不反对安乐死? |
| 海云 (2014-08-15 00:23: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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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德国哲人说过：生命就是走向死亡的旅程。 |
| 海云 (2014-08-15 00:2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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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教的临终祷告中会提到临终人的名字。 至于安乐死，这是一个颇受争议的话题，我考虑再三，还是写了，一来我自己赞成尤其是对癌症晚期病人安乐死这一做法，二来我有亲人就是这样离去的，我一直想表达或者说描述这个过程，因为我没有看到这个过程，没有参与这个过程，只看到结果，少了那最后一面的遗憾始终存放在我心里，如今写出来，也是一个心结的打开。 是的，传统的天主教、基督教都反对安乐死，近年来有所改变，当时在七八十年代间的中国，这是一件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却真实地发生过。后面，我还会提到神父因为这件事的遭遇。慢慢看吧！ |
| 牧童歌谣 (2014-08-15 01:48: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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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传统基督教反对安乐死，因为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之中，神的恩典够人用，痛苦中仰望神，听从神的安排，是一种顺服和操练。 |
| 敏敏 (2014-08-15 01:54: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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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看的我泪如雨下。。。 |
| 海云 (2014-08-15 11:39: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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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有所改变。正如对同性恋的态度一样。 http://www.gospelherald.com.hk/news/wor-3538/82%E6%AD%B2%E5%8D%97%E9%9D%9E%E5%9C%96%E5%9C%96%E5%A4%A7%E4%B8%BB%E6%95%99%E5%80%A1%E5%AE%89%E6%A8%82%E6%AD%BB%EF%BC%9A%E7%B6%AD%E8%AD%B7%E7%94%9F%E5%91%BD%E7%A5%9E%E8%81%96 82歲南非圖圖大主教倡安樂死：維護生命神聖 |
| 海云 (2014-08-15 11:41: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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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有时也是令人感动的事情，谢谢敏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