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琛和的预感是对的。
他和曾万禹从唐山回来的第二天，中国的最高统治者毛泽东病逝北京。
整个中国经过唐山大地震的撼动，这一年里接二连三的走了三位最高领导人，这最后一个“红太阳”的落下，使得整个中国大地处于一片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好在黑暗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一个月后，四人帮倒台了，章琛和最早得到平反，政府安排他担任民主党派的职务，他百般推托不掉，只好顶着那个民主人士的头衔，新政府还表示可以安排他的插队在近郊的儿子到他曾任职的军区总院工作，他却提出让曾万禹去医院工作，而让从农村回来的自己的亲儿子去了工厂做了工人。他的理由是自己的儿子与其到医院里作勤杂工，不如到工厂里好好学徒做个工人，而曾万禹是正规医学院出来的，并且跟着他一路行医，他知道曾万禹能做一名好医生！
曾万禹就这样在义父的极力推荐下，进了市立医院做医生，重新穿上了白大褂。
就在一切似乎都在变好，春回大地的希望蒸腾的当口，章琛和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
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的午后，章琛和让曾万禹陪着到女儿章琳林的坟上看女儿最后一眼。
曾万禹也是第一次来到章琳林的墓地。章琳林的骨灰盒一直存放在她父母的家里，直到最近，章琛和要求老伴去寻块坟地，说他死后要跟女儿葬在一起，这样他们父女俩都不孤寂。女儿的骨灰入土时，章琛和正处在癌症和药物的双重争夺战中，人很虚软，家人怕他伤心就没让他去，可他一直嚷嚷要去看看女儿，看看自己将来百年后的住处。章妈妈用民间俗话说自己的墓地不能自己去看来做挡箭牌，但老爷子抓住来探望他的曾万禹，命令他立刻带他前往墓地，曾万禹没辙，想到老人在世上也没有多少天了，不如满足他这最后一个心愿，就搀扶着他前去了。
站在章琳林的墓前，曾万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好像那个冰冷的坟墓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跟他爱的那个女子也没有一点儿关系，那就是一堆泥土而已！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年轻时那个美丽婀娜的身影，他似乎听到她快乐的笑声在空气中回旋……
可他一睁眼，看见那堆泥土，还有泥土包上长着的青草，他就觉得这怎么可能？章琳林已化成白骨就在那泥土堆下？！
章琛和围着那坟墓踱着步，一圈又一圈，好像在自言自语，却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最后他终于累了，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曾万禹回到家就开始发烧，头昏沉沉的，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他似乎做了很多梦，他似乎一直在一个朦朦胧胧充满白雾的地方走着，他看见章琳林的身影在前面，他就追过去，可每次就在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唰”的一下像一道光闪过不见了！
最后，好像在一座雾气腾腾的小桥边，他终于追上了她，用力扳住她的肩头，说：“琳林，我终于找到你了！”可那个女子转过身，脸孔却并不是章琳林，她伸出双手用力一推他，说：“你不属于这里，回去吧！”
梦中的曾万禹被这一推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的他看见母亲和柳春叶都红着眼睛守在床边正看着他！
“妈，他醒了！他醒了！”柳春叶兴奋地叫了起来！
曾妈妈端了一杯温水让他喝下去，同时告诉他：“儿子，你睡了三天三夜不醒，不断地说着梦话……我和春叶搬不动你，你再不醒，我们就要找人抬你去医院了！”
曾万禹感到人有点虚弱，可能几天没吃饭的关系吧，一杯水下去，似乎又缓过一口气来。
“春叶，你去弄碗稀粥给他喝！这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得太厉害！”曾妈妈嘱咐媳妇。
“我不想吃！”曾万禹真的没有食欲。但当柳春叶让儿子南南端着那碗稀粥过来的时候，看着与孩子年龄不相称的孩子眼里的那一抹忧伤，他接了过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身体康复的曾万禹还没过两天消停的日子，章姗姗急冲冲地来找他：“大哥，你快去趟我家吧！我爸他快不行了……”
当曾万禹赶到章家时，他看到被癌症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章琛和，整个人像是一幅骷髅披着一张人皮而已，他要不处于昏迷之中，要不醒来就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哼出声来。
那天当他清醒的时候，曾万禹跪在床边，章老爷子紧紧抓住曾万禹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了。
曾万禹告诉章琛和：“干爹，我是你的儿子，是章家的儿子，会照料好章家的一切的！你放心！”老爷子的手仍然紧紧地抓住曾万禹的手不放，曾万禹又说：“干爹，我会记住你的话，做一名治病救人的好医生！”章老爷子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容，他终于松开了手又昏迷过去。
章家老太太看见丈夫被病痛折磨到这般地步，召开家庭会议，说出让丈夫有尊严地走最后一程。做过医生的她取出针筒，冷静地对她的儿女们说：“你们的父亲很早就跟我说过，到了这一天，他无法开口无法决定自己的事情，让我转告你们，他要有尊严地走！这一针，我们准备多时了，希望你们理解……只是，我无法自己把这一针推进他的身体……”说着，章老太太已泣不成声。
“妈，不要！”章姗姗哭喊着，跪在了母亲面前。章启明看见这一切，也跪在了父亲的床前，流着眼泪。
曾万禹红着眼睛，冷静异常，他对大家说：“我可以推这一针，与其让干爹这般受尽病痛的折磨，还不如尊重他的意愿，让他有尊严地走！是我也会这样选择的！”
待续
| 梅子 (2014-08-13 02:14: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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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又提起来了，真害怕曾因此惹祸。 |
| 敏敏 (2014-08-13 03:37: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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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要来了，章爸爸却要走了，让我好难受。 |
| 蝉衣草 (2014-08-13 03:5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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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姐说的对，曾万禹也许会因为这一针而又闯祸，安乐死在当时的中国还仍然是很禁锢的事情。 |
| 夕林 (2014-08-13 13:25: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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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死是仁慈的。可是…… |
| 天地一弘 (2014-08-13 14:37: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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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无常！ |
| 暗香 (2014-08-13 15:03: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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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海云啊，让我说你啥好呢。。。。。 以上说明你的写作已经达到一定高度了：） |
| 海云 (2014-08-13 17:0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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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太让大家担心了？ |
| 海云 (2014-08-13 17:05: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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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是那样的，十年文革加上前面的历次运动，耗损了那一辈人生命的力量，坚持到那一会儿的，已经算是坚强的了，很多人等不到申冤的时候。 |
| 海云 (2014-08-13 17:09: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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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那会儿根本不可能施行，也是因为老两口都是医务人员，深知筒中的一切，只能这样私下进行。 透露一个秘密，其实我亲爱的外婆就是这样走的，她被癌症折磨得痛不欲生，几个子女都不忍看下去，最后也是外婆的干儿子把那一针推了进去......写这一段，我仿佛在写自己的外婆，内心体会着那一刻的惨痛...... |
| 海云 (2014-08-13 17:12: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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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至今仍然没有立法让安乐死成为合法。 |
| 海云 (2014-08-13 17:12: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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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 |
| 海云 (2014-08-13 17:13: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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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要好好琢磨琢磨你这话的含义。 |
| 暗香 (2014-08-13 19:4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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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太狠了，把好人都给整死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