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公子》四十三

    这之后,曾万禹自然成了腊梅家的常客,小村庄就那么几户人家,曾万禹夜宿寡妇家的事很快就人人皆知了。

    村里有个男人垂涎腊梅的美貌很久了,几次深夜敲门甚至翻墙,都被腊梅打了出去。这下,这个男人把曾万禹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一打听,这个外来的郎中是从城里逃到乡间来避难的,同来的还有两个老头都是反革命分子,立马知道如何拔掉这眼中钉了!

    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曾万禹出诊之后回到章琛和和孙神父的住的农家,把从腊梅家带来的几个煮熟的鸡蛋留下给两位长辈补补身体,就准备进山里回到腊梅的住处去。

    章琛和早已发现近来曾万禹常夜宿别处,看见他急着要走,一把拉住他:“万禹,你最近都住在哪里?要当心啊,外面乱得很……” 

    曾万禹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抓住门闩,转身说:“别担心,我在山里的一个病人家住,我得给她送药去,天黑山路不好走,我今晚就住在山里了。”说完,他用劲儿拉开了门,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公安,还有村里的生产队长,队长的孩子生病曾是章琛和给治好的,村里的农民们对三个外来客都有包容保护的心,队长更是如此,但这会儿他的表情显然是无可奈何的,只能站在公安身后不断使眼色,屋里人搞不清他眼色的意思,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眼色到底想传达什么意思?

    屋里的四个男人,除了屋主农民,另外三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外来客,公安干部对小队长说:“有人检举这三个人是从城里来的躲避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小队长为他们辩护:“不能够啊!他们三个都是大夫,是来我们乡下为老百姓治病的,前阵子他们治好了很多人的拉肚子,我的妈呀,那个拉得利害啊……”  公安干部打断生产队长的唠叨:“从现在开始你让大队民兵看住他们三个,不能住在这里,找个地方……我回去调查,过两天你要是交不出人来,连你一起抓起来!”

    那天晚上,曾万禹当然是进不了山了,腊梅家温暖的木板床从那一刻跟他绝了缘。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很快就被大队民押进了村里被破四旧砸得稀巴烂的祠堂,那是一个以往乡亲们祭祖拜先人的地方,被公社来的红卫兵砸得支离破碎的,祖宗牌位都让一把火烧了,里面本来还有土地公观音像,也都是缺头少胳膊的,生产队长的老婆念着大夫们治愈儿子的疾病,特送来了三大捆稻草,铺在地上,让曾万禹等三人可以睡觉。他们被限制不可出去,门口还有个民兵守着,小队长悄悄对章琛和说:“章大夫,我也是没办法,他们说我要是让你们跑掉,就要把我抓起来……” 章琛和反倒安慰他:“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为难!”

    夜凉如水,祠堂里没有烛火灯光,漆黑一团,可祠堂的小庭院里却被明亮的月光照得亮晃晃的,庭院里有一棵桂花树,随着深秋的寒风还有丝丝缕缕的桂花幽香飘散在空气里。

    孙神父走到树下,就在树根边的泥土地上,跪了下来,他双手合十在胸前,低着头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他跪着的身影在月光下犹如一尊雕像,令人肃然。

    祠堂里的曾万禹脱下自己的外脱,预备走出去给神父披上,却被章琛和一把拉住,章琛和小声地说:“不用去打扰他,他在祷告……”

    看着孙神父的身影,曾万禹好奇:“章伯父,你和孙神父怎么会认识的?”

    章琛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咯!那一年,我们在江西救治前线送过来的伤兵,抗日战争初期,国军节节败退,民国28年,日军进占南昌,江西省政府迁至泰和,在那里成立了临时省会。我们的救护中心就在新成立的国立中正大学的隔壁。孙神父所在的金陵神学院在抗战期间分成了两块:金陵神学院上海分校与金陵神学院成都分校。上海沦陷后,孙神父带着部分神学院和金陵大学医学院的部分学生想要到成都去,经过江西,暂住在中正大学里。有一天,我到中正大学的图书馆里借书,听到几个说家乡话的年轻人,就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其中一个就是你章伯母!哈哈哈!”说起往事,想到自己的年轻时的那段甜蜜爱情,章琛和忍不住大笑起来。

    曾万禹也被章琛和的情绪感染,跟着笑了起来:“呵呵,原来你跟伯母是这样认识的!但这跟神父有什么关系呢?”“你章伯母是孙神父的学生,信耶稣,那虔诚的……”章琛和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的不合时宜,打住了。

    曾万禹却似乎一下子开窍了:“啊,我明白了,章伯母跟着神父去成都,与你在江西邂逅,一见钟情!”章琛和拍了一下曾万禹的肩头,说:“没你说的那么浪漫,不过,也差不多!”

    曾万禹笑着把目光转向月光下跪在树前祷告的孙神父,忍不住又问:“章伯父,你信耶稣吗?”

    章琛和也把目光转向了庭院,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说:“我受洗是你伯母半逼着去的,她说我不受洗就不跟我结婚,我没办法就受洗了。那会儿,我其实没信这个洋教。这些年来,我圣经读得也不多,但是,却开始慢慢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主宰,他的能力超过我们所想,这个宇宙和世界都是他创造的……”

    章琛和的声音似乎融入皎洁的月色中,外面的那一方小天地显得特别的明亮和圣洁,曾万禹很多年后还会回想起那个情景,那个跪在泥土地上祷告的神父身影,还有章琛和那一番深刻的自我感悟。

待续






敏敏 (2014-04-25 04:17:20)

看得我好紧张啊,他们逃出去了么?神父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坚持祷告,神的力量无处不在啊。

慕溪 (2014-04-25 04:33:41)

有两处:

他们三个人很快就被大队民兵“压”进了村里被破四旧砸得稀巴烂的祠堂 - “押”;

孙神父所在的金“领”神学院在抗战期间分成了两块 - ”陵“

 

梅子 (2014-04-25 05:49:37)

果然因为那个事牵出事端,这个包袱不错,是最能遭嫉的茬。

Amoy (2014-04-25 06:03:01)

因为自己开始动笔写,这些天一直在学习海云的写作技巧和人物描写,收获不小啊!你对人物的塑造和情景描写都让人有画面感,读来很真实!

海云 (2014-04-25 11:27:02)

越是危难中,人越会信靠神。

海云 (2014-04-25 11:28:28)

谢谢慕溪,昨天晚上写好贴上就睡觉去了。Smile

海云 (2014-04-25 11:29:04)

谢谢梅子姐认同。

海云 (2014-04-25 11:29:57)

很高兴对你的写作有帮助。

慕溪 (2014-04-25 18:20:38)

谢谢辛勤耕作!昨晚看到有更新时,真是一阵惊喜!Laughing

天地一弘 (2014-04-26 14:03:24)

这一节充满许多温情!

海云 (2014-04-26 14:45:20)

温情会延续。

暗香 (2014-04-30 15:31:19)

我是没跳出故事本身,不在乎什么写作技巧啊,手段啊,只是这个惹祸精曾越来越遭人烦,在多磨难都是活该,咎由自取!Yell

海云 (2014-04-30 15:41:10)

人的一生中,总有惹人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