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公子》三十七

第五部分 炼狱   

   还没走进章家大院,刚接近章家外面的围墙,曾万禹眼尖,看见墙上新糊上去的大字报,就着昏暗的路灯,还能看到上面有章琛和的名字,名字上面还有一个粗粗的黑色的大叉叉。

   “章伯父!”曾万禹用一只手指了指那大字报,章琛和侧身看了一下,轻声读出来:“坚决打到国民党特务章琛和!”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进去吧!不管那么多!”

   三个人走进了院子,很快也走进了章家的大门,开门的章妈妈一脸的焦虑,看见孙神父,舒了口气:“神父你总算没事!我这里一直在祷告!”“就差一点儿,今天就回不来了!多亏了万禹!” 章琛和把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伴,章妈妈这才注意到曾万禹跟在最后。

   章妈妈一把拉住曾万禹的手:“谢谢万禹了!你家还好吧?”曾万禹有点不明白,他家能有什么不好的,回答道:“挺好的。”章妈妈又转向丈夫:“琛和,神父在这里不安全的。你看到外面的大字报了吗?是姗姗他们同学贴的,刚才姗姗回来说师大附中的红卫兵很快就要抄黑五类的家了,她还提到万庆跟她不仅不被“红五类”一派接受,连非“红五类”的那些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们也不接受他们,让他们跟家里划清界限,姗姗回来问我有什么国民党留下的东西可以上交表忠心的……还说交出去可能就不会被抄家了,否则,按惯例,大字报贴过不久就要来抄家了!”

   曾万禹想到早晨看见弟弟把浆糊桶扣在校长头上的情景,叹了口气道:“这些中学生真是疯了!对他们的校长老师竭尽侮辱,现在还要闹到家里去!”

   孙神父又想走了:“我看我还是回学校,要批要斗随他们去吧,上帝要历练我,我都能承受!”

   章琛和赶紧拦住神父,果断地说:“我有办法,神父,你别走!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红卫兵说来就来,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带你去乡间避避风头,乡下的老乡们对我一直很不错的,我祥装生病躲回城里,其实我心里有数,他们早晚会来把我抓回去的,我走之前,一位老乡就跟我说,实在不行可以躲到他们乡下去,那里虽说离南京城并不算太远,但是近邻安徽,万一躲不了,我们还可以往安徽山区跑……”

   “我犯了什么错了,要这样逃命呢?”孙神父不情愿地感叹。 

   “我跟你们一起去!”曾万禹脱口而出:“你们两位都年纪大了,万一路上有个什么怎么办?我年轻力壮的,跟你们一起走!”

   “那怎么行!你妈要担心的,还有听琳林说你爱人快生了……”章妈妈插话。

   “如果红卫兵要抄家,我家被抄也是早晚的事,我是曾家的长子,他们要批也会揪住我批的,我还不如跟着伯父和神父一起都到乡间避避风头!这样的疯狂混乱,能维持多久?早晚政府要管得吧?等平息一点了,我再回来。”曾万禹仿佛下定了决心。

   “你的工作怎么办?” 章琛和问道。

   曾万禹苦笑:“我已没有工作了!他们通知我合同中断了。” 

   章琛和沉思了一会儿,点着头:“这样也好,我们搭伴到乡下为老乡们看病去,也不算躲避什么,我们可以在这乱世为乡下缺医少药的农民们做点好事!孙神父也是博济医学堂毕业的,可以说是孙中山先生的学弟,我们三个下乡去为农民看病吧!”

   孙神父也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章妈妈开始为丈夫收拾简单的行李,章琛和一边收拾家里所有的医药用品,放进一个卫生箱里,一边对曾万禹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平常下乡为老乡看病所需要的,有的时候真是一粒小药丸救人一条命啊!”

   小药箱似乎让曾万禹想起了什么,他对章琛和说:“那我也回家一下,我也有个急救箱,再回去取几件换洗的衣服,很快就回来。”

   曾万禹回到家门口的巷口,发现不过十几个钟头而已,一早出去的时候这里还清清爽爽的,此刻夜深了,虽然还是安安静静的一条巷子,可感觉竟然有些陌生了。

   巷口开始就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标语性的字幅更是贴得满墙的。走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拐角处的字幅隐隐约约有资本家三个字,曾万禹心一拎“这么快就来了?!”,便凑过去仔细辨认写的是什么?等看清是“打倒资本家的狗崽子!打倒资本家的小老婆!”曾万禹确定这两幅字幅是指他家的,应该是指他和他母亲!他急急忙忙地开了大门小跑着上了楼,一把推开母亲的房门,蹲在地上的曾妈妈一脸惊恐地转过身来,看见是大儿子才松了一口气,曾万禹看见母亲面前的地板被撬开,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母亲正把两根金条和几沓钞票放进去,又仔细地把地板按原样放好,确定完全看不出来破绽,在上面再压上床头柜。 

   曾妈妈站起身,对儿子说:“你弟弟今天带着他的同学们来贴了大字报,又让我交出资本家剥削工人的血汗钱,我交出去了一部分……” “什么,妈,你怕他们这些小孩子干吗?他们敢抢吗?他们不怕犯法吗?”曾万禹说到这里,又想起早晨看见弟弟疯狂地把浆糊桶扣在校长头上的事,不禁声音小了下来,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王法?! 

   “万禹,我知道万庆这么做也有他的难处,我交出去一部分,让他好交差!这里我藏一些救命钱以急需用,你那五斗橱也不用上锁了,里面还有一些钱,如果他们真来抄家就让他们抄去好了!”曾妈妈仿佛看到的未来似的平静地说。

   “妈,我回来取衣服和药箱子,我要和琳林的父亲章大夫还有神学院的孙神父一起去乡下一阵子,我们去给老乡们看病……”曾万禹说完回自己房间整理衣服去了。

   曾妈妈跟了过来,看着儿子忙碌着,理解地点头:“这样也好,避一阵子,就是、就是春叶还有孩子……”曾妈妈对媳妇感到过意不去。

   “我给柳家发了电报了,她妈妈这两天就会过来帮她做月子……”说着曾万禹停下手里的收拾,对母亲说:“妈,你要不搬到春叶那里去住,她妈帮她做月子,你可以帮忙带孩子,省得你在家……”

   “不用!我不用住过去,我会过去照看帮帮他们,你不用担心我们,红卫兵真来抄家我不会跟他们怎么样的,只要你们兄弟几个好好的,我就算身无分文也没有关系。”曾妈妈镇静依旧。

   “要不你带着万宁去上海或者四川老家也避一避,万庆怕是有的闹呢,今天一早我就看见他在学校发疯!我看他们早晚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住手……”曾万禹的话还没说后,曾妈妈就否定了儿子的建议:“这个时候,哪里都差不多的,与其一动不如一静,有些事是偶然,有些事是必然,我就等在这里看什么是偶然,什么是必然!”曾妈妈带有禅意的话语令曾万禹愣了两秒钟,走过去轻轻搂住母亲低矮的肩头,曾妈妈把头靠在儿子的身上,对儿子说:“你给我保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回来!”

   曾万禹点头对母亲说:“妈,我保证好好的,你也保重!”

待续






慕溪 (2014-04-03 21:06:43)

看得好紧张啊。Btw,这是37还是38?

海云 (2014-04-03 21:58:34)

谢谢,是37集,我改过来了。

天地一弘 (2014-04-03 23:24:52)

妈妈是爱的力量。

Amoy (2014-04-04 03:21:53)

万禹的这个想法好,一起去乡下。事情的转圜就是一瞬间

西伶 (2014-04-04 06:47:21)

这孩子刚生,爸爸就跑乡下去了。这孩子可怜呀!

海云 (2014-04-04 11:56:51)

儿子也是妈妈的支撑。

海云 (2014-04-04 11:59:07)

关键时候人的决定就是一念之间,不过,这一瞬间也是由前面的很多因素铺垫而成的。

海云 (2014-04-04 11:59:43)

他绝对不是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