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院(三)

说到打架的事,大家都议论了,原来画家也打架呀?其实,主要不是画家打不打架的问题,而是当初美院的学生年龄偏大,和一般的高中应届入学的大学相比,也比较复杂一些。记得老院长肖锋有次开会,跟大家说一个故事,说他在美院外面听人家议论,指一个美院的学生,说远看象女的,进看象要饭的,问了才知道是美院的......就是提醒大家要注意仪表,不要头发留太长了,衣服太怪异了。

记得那时候这些“老”同学都穿大头靴子,其实就是一种劳保鞋,头发都留得很长,个子也比一般南方人高大,几个人一起在街上走,金刚一般,......这样的形象,不要说和其他的普通大学,浙大、杭大的很不一样,连其他艺术院校都没有这样“丐帮”的,我们“下乡”去上海的时候,在上海戏剧学院、音乐学院呆过几天,和那里的比较小资的学生模样对比更加鲜明。

其实,连带班的年轻老师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去上海的时候,带我们的王老师的女朋友就在音乐学院,他自己是沈阳人,在东北人里面也算比较帅气的模样,也蹬双高帮靴子,留长发。他的油画其实特别的静谧甜美,即使一盆水果、一把折扇,都画得细腻多情。

后来带我们去浙江宁波一带写生的梁老师是一个例外,他从美国旧金山的美术学院硕士毕业,来美院教了一段时期,现在在深圳画院。梁老师的画都比较抽象、抒情,和我们聊天,也都是比较感性的或者现代观念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们每个人有一个速写本,“下乡”的时候主要就在那里画呀画的,他并不具体评论每一张速写的好坏,而是提一些命题,为什么要这样画,或者这样画下去的意义。他也是一个时髦和洁癖的人,有时候就谈他所喜欢的生活细节,或者说解释为什么他不穿我们类似的高帮靴子,或者留长发 - 他留个平头,穿牛津平底的鞋子,当然,他绝对不动手打架。那次在奉化,我们几个在住的文化馆楼上聊天,就听得下面“咚咚咚”一个同学赶上来,说赶紧准备打架!不由分说,我们把床架子都拆了,握在手里当铁棒,......听得下面人声鼎沸,探头一看,文化馆已经被当地人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这几位”老“同学在楼下文化馆舞厅里惹事了,这还了得?我们才十几个学生,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梁老师倒显得沉着,一面吩咐下面把楼道一定守住,一面打电话去联系他在当地的老同学,当地文化局的领导......尽管已经交上了手,我们这边有几个同学带了伤,好在警察赶到了,把楼下人都驱散,将我们保护起来......尽管后来这批当地的小帮派里有一个够朋友的老大,据说是“老广”在外面闲逛交的朋友,知道这事以后主动来握手言和,我还是比较相信这是梁老师的朋友的人缘,觉得他临危不惧,平底鞋比高帮鞋不差。

在奉化的时候,梁老师带着拜访了汪日章,这位蒋介石的机要秘书,却也是位油画家,毕业于巴黎美院,曾经担任我们母校(当时叫国立艺专)的校长,这个时候还是浙美的艺术咨询委员会副主任。

那个时候美院里学生好象还不如老师多,年轻的老师和学生们都玩在一起,上课时也是一起切磋画艺,这些留校的老师尽管职称和地位没法和老一辈的教授相提并论,而实际上手上的功夫却都十分了得。前面那位王老师,就对学生很谦和的,我那时候油画画得并不好,他却言语中好象已经算我一个人物一样,让我觉得很受鼓励。上课的时候,这些年轻的老师都是自己动手画的,就觉得要和他们比试高下,把自己的技巧提升上去,直到现在,我在绘画教学中最信奉的原则就是老师首先自己要会画,必须自己画好了,才能“说服”学生向你学。

当然,老一辈的教授里面,也有很求实、严谨的老师,甘老师就是一位,他一开始的时候担忧我年龄小,后来看到我画画就释然了,一点没有固执保守自己的原有判断,这是年长的老师里难得的,他看到我画得快,完成得早,并不是象一些老资格的教授那样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来证实他永远比学生看得高,却说:不错了,要见好就收!去图书馆看看吧,那里有更多的资料可以启发你。

就这样,我经常在图书馆看书,美院的专业课时间是很长的,一个上午四节课,我有时候过了一半就去图书馆看书了。这里有当期的世界上所有最重要的美术期刊,在那个时代,就是我们接触西方艺术咨询的最重要的来源,不管在艺术行政上,在教学和评定上,这些资源并不是依据,但是也从来没有被截断过,这就是为什么浙美被新潮美术视为最主要的摇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