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日记(57):第一例射频消融

 
五月X日,199X年 
 
 
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是指异位激动在希氏束以上的心动过速, 主要由折返机制造成,可见于各种心脏疾病。其特征是突发突止,发作时心率常达200次/分左右,心律绝对规则。 病人表现为突然心悸气短,面色苍白,皮肤湿冷,呼吸加快。 有时由于心跳过快而引起心绞痛,严重者因血流动力学障碍可出现头昏,甚至意识丧失。
  
 
对室上速的治疗一般都是应用钙拮抗剂,β受体阻滞剂和洋地黄等药物。但药物治疗只能起到暂时的效果,病根未除,病人还会经常犯病。近年来射频消融治疗的兴起为根治室上速开出了一条新路。
  
 
所谓的射频消融是心导管术的一种,就是在X-光的引导下,利用动脉穿刺的方法,将电极导管沿着动脉送入心脏;然后将电极导管的顶端置于引起室上速的病灶处,在该处局部释放高频电流,产生很高的温度,使局部病变组织内水分蒸发,干燥坏死,达到治疗目的。这种方法创伤小,治愈率高,住院时间短,并发症少,是目前治疗这类心脏病患者的最佳方法。
  
 
目前射频消融治疗在国内刚刚兴起,手术成败的关键就是能否准确定位病灶,能做这种手术的医师不是很多。把射频手术开展起来,一直是老主任的一个心愿,科里的大夫大部分都是研究生,大家都在努力着,希望能首先在本市开展这项技术,处于国内的前沿。 
 
 
李主任是国内很有名的心脏电生理专家,有丰富的治疗心律失常的经验。李主任已经选了一个病人,男性,28岁,反复发作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两年。凭李主任的经验,应该能准确标测病灶位置,完成消融治疗。但毕竟这是科里的第一例消融病人,实在是容不得有闪失的;若是手术失败有可能让消融工作很长时间不能开展。为了万无一失,科里决定请兄弟医院帮助完成第一例消融,确保手术成功。 
 
 
国内目前开展消融治疗的医院很少,北京只有几家。科里最后决定请北京医科大学的金主任来科里协助指导。金主任是国内最早开展消融治疗的医师,经验很丰富。这个病人的手术定在了明天,科里决定派我坐主任的专车去北京接金主任。 
 
 
五月X日,199X年
 
  
今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佟主任的专车去北京接金医生,这里一切都准备停当,只等金大夫一来立刻手术。
  
 
司机秦师傅是个老司机,开车已经几十年了,北京也经常跑。我们也许走的太早,路上有雾,进了三环就迷了路,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金主任的医院。我上楼赶紧去找主任。金主任已经等的有些着急了,一见我就说道:“怎么回事?都快11点了”。我赶紧给主任道歉,说我们迷路了。于是我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往回赶。等我们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大家顾不得吃饭直奔导管室,病人已经在手术台上等候了。金主任,李主任和几位大师兄在台上,佟主任坐镇,我们几个小大夫在台下观摩。动脉插管,心内标测都比较顺利,病灶位置已经确定了,就准备射频导管放电消融了,这时候X-光机突然不工作了。 
 
 
这台C型臂X-光机是老主任买的一台二手德国机,在科里又用了十几年,早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可是医院经费紧张,一直不能更新机器。这台机器就一直对付着用着,X-光散射很厉害,再加上防护的铅衣很老旧,做一台手术下来,手术医师要吃不少X线。即使这样,这台机器还老趴窝,动不动就不工作了。医院只有一个老技师洪师傅能修理。打电话找到洪师傅,正准备下班。洪师傅急急火火来到导管室,忙乎了一个小时,X-光机又工作起来。佟主任一句话,洪师傅今晚待命,一旦机器有问题随时应急。老师傅六十多岁了,家就在医院附近,保证一个电话几分钟就到医院。 
 
 
导管室里还在紧张的工作着,几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是夜里八点了,终于准确定位了病变,消融导管放电把病灶消灭了。反复诱发,病人室上速再也不发作 了, 大家都非常高兴,第一例消融手术成功了。现在要观察一段时间,看射频消融效果是否巩固。 
 
 
一个多小时好再次诱发,结果病人的室上速又发作了。看来上次的定位还是不很准确,射频电流也许在病灶周围,造成的水肿暂时阻断了折返病灶,水肿消失后病灶又起作用了。 
 
 
又一轮艰苦的病灶定位又开始了,终于又定位了病灶,射频电流准确的击打在病灶上,室上速再也诱发不出来了。两小时后再次程序刺激,室上速还是不能被诱发。这个室上速病人终于被根治了,第一例射频消融终于成功了。
  
 
这已是凌晨两点了,病人回病房了,金主任被送到酒店去了。科里的大夫们兴奋的一点儿倦意都没有,十几个小时的心导管手术,一台老旧的X-光机,大家接触了大量的射线,一天了大家只吃了几个面包充饥。这么晚了,也没必要回家了,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又要新一天的工作了。于是大家都在科里休息,所有的值班床,办公室里的长椅全都躺上了人。最后我连长椅都找不到了,干脆合衣躺在了办公桌上。 
 
 
这是个里程碑式的一天!十几个医生(都是不同时期的研究生),最老的医生佟主任七十多岁了,最小的我也二十七了,没有红包,没有饭局,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一台到处漏X光的老旧机器,只能遮住前身的有限的几件旧铅衣,几片面包,几瓶矿泉水,为了第一例射频消融术的成功,为了能让我们的学科处于国内领先水平,大家拼了!
  
 
 
六月X日,199X年 
 
 
第一例消融病例已经完成几周了,病人再没有发作。今天治愈出院了。又有几例室上速病人收住了院,科里已经可以独立进行射频消融术了。
 
 





周小哭 (2013-09-09 02:26:52)

感动着你曾经的工作,还有工作热情。虽然我曾经的工作不是救死抚伤,仅仅是平静地校园里教书,偶尔下下工地或事故现场,可是我也有着类似的狂热经历,完全可以体会到姜医生写的那个“拼了!”是怎么回事儿。我曾经因为工地上等施工,这边要出方案,四天只睡了几个小时,最后交出结果后趴在床上大哭,都不知道哭啥,就是想哭一场。不过那种情况之后,我一般都会去洗脚按摩,也会去下馆子,可能我“拼了”的时间和地点与姜医生不一样,我没少透支生命,也没少享受过钱带来的便利,不知道姜医生写到最后,是否也有享受生活的这部分?

玉山峰 (2013-09-09 02:34:37)

精彩的第一例消融病例手術,成功背後付出了許多代價,病人多了,有錢換X光機了吧?

林静 (2013-09-09 06:57:11)

我太能体会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我跟着X主任,Y主任满中国跑植入除颤器,那时候全国一年也就装个十几台,我们公司大陆的员工还没培训出来,大陆的除颤器手术大部分是我跟台,也跑东南亚。我从香港过来,两个大箱子装满手术器材。我们跑油田医院,坐飞机倒火车再换汽车。小医院的消毒手段另我胆战心惊,不过没有感染的。我星期天结婚,星期五还在北京做手术,干得那叫一个疯啊,俺的青春就是那样过的。

姜尼 (2013-09-09 12:09:17)

跟着吧,小哭。

姜尼 (2013-09-09 12:11:36)

这种大型设备不是多做几个病人就能买得起的,需要国家投资。我走到时候还没换机器,前两年我回去看了看,已经是全新GE,而且三个导管室,与国外没什么区别了。

姜尼 (2013-09-09 12:13:05)

林静,你干这一行这么早啊!

暗香 (2013-09-09 15:25:37)

那个年代的人民风淳朴啊

姜尼 (2013-09-09 15:41:38)

那个年代大家还都挺穷的,有钱的都是些个体户。 大学里的人们很多还挺清高的,不想没多少年,现在人们的思想全都商业化了。

西山 (2013-09-10 00:58:51)

这就是喜欢的激情!

姜尼 (2013-09-10 14:05:00)

正是!激情的日子应该不能存在于拜金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