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情韵 第三章:致命火炮

 

第三章:致命火炮

我回到局里,看到了全局上下都在忙。

局秘书组在给贾局长写材料,印材料;局会务组在搭架子,布置会场;局宣传组在联系报社、电台、电视台。

贾局长要在近期召开“吃肠会议”,会场就设在机关食堂。

回来这几天,我的手一直放在腰上,摸着批评火炮的火捻子。我激动,我兴奋,我想象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炮口对准贾局长,拉动火捻子时的情景,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我希望尽快拉动火捻子,尽快打响批评这一炮,因为我担心,时间久了,火炮会走火,会误伤了别人。

青峰翠柏间,一泓瀑布流泻,在底部形成潭水。姑娘长发飘飘,在潭水边洗澡。姑娘洗完了,上岸,穿上了一身白色衣裙,向不远处的一座木屋走去,边走边伸出手指看了看,又动了动,笑笑说:大男孩,真要拉响火炮了。

我在走廊里看见了贾局长。我摸住了腰上的火炮,险些拉动了火捻子,但我还是冷静了。我撤回到办公室。我必须运筹帷幄,扑捉到最佳战机,方可一击制敌,决胜千里。

材料厚厚的,发下来了。我看了贾局长的讲话材料,题目是《五肠八营养 五吃八坚持》。我讨厌这个题目,讨厌这个材料。这是在浪费纸张,浪费人力,浪费人民币呀!毫无意义的会议,劳民伤财的会议,我真想拿出别在腰上的火炮,对准这个厚厚的材料先开它一炮,将它打成碎纸片,飘散到废纸篓里。我看了看脚下的废纸篓,我再一次冷静了,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

823日,会议召开。

主席台前边的横幅上写着:隆重召开吃肠会议

各乡镇、各村屯的乡长、屯长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坐在了最前排。接着是局机关有点级别的干部往前坐,没有级别的往后坐。我坐在了最后一排。

会场里挂满了条幅。

条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吃肠会议隆重召开!

吃肠就是吃营养!

吃肠就是吃健康!

还有一个条幅居然写了屈原的诗句:路漫漫其修远矣,吾将上下而求索。

记者们来了,长镜头,短镜头地挎在了脖子上,都已拉开了架势,做好了准备。

贾局长走上台来。会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我的手立马拉住了批评火炮的火捻子。我紧张极了,手心都出汗了,水洗的一样。我把炮口慢慢地对准了贾局长。

贾局长讲话了。

我讲的题目是:五肠八营养,五吃八坚持。

贾局长咳嗽一下,说:五肠就是肥肠、苦肠、花花肠,

我实在安奈不住了,使了全力拉了一下火捻子,火炮打响了。

轰的一声,我咆哮着:贾局长,请不要把你自己喜好的肠子,硬塞到我们的胃里,我们不喜好。

这一炮我把贾局长的身子打了一个“斜歪”,但贾局长很快又坐直了。

贾局长喊:你个疯子,报警,快,报警。

报警?我急了。我知道,松鼠哥哥告诉过我,不让我打第二炮,说第二炮后坐力大,会伤人。但此时此刻,战场上情况紧急,又瞬息万变,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坚决果断地又拉了一下火捻子,打响了第二炮。轰的一声,我咆哮着:你看看下面坐着的,还是活生生的人吗?他们吃肠吃的,脑袋都变细了,变长了,扛在肩上的脑袋,就像是根根立起来的肠子。

这一炮太重了,太猛烈了,炮口都打红了,可惜没有打着贾局长。随着炮响,张科长、马干部等飞快地跑向主席台,斜着身子护住了贾局长。这一炮只是把张科长和马干部等打趴下了,贾局长却毫发无损。而我,却被炮的后坐力打了一个腚墩,就是屁股墩,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我的屁股痛的不得了,就感觉屁股两半了,沟沟都流血了。

我看着他们哈哈地笑起来。

会场乱了。

人们都围在了贾局长周围,问哪受伤了没有?

我还坐在地上,屁股疼,却没有一个人来问我。

记者们的镜头都对准了我,灯光不停地闪着。

警察来了。

贾局长跟警察说了什么,警察过来,不由分说给我戴上了手铐。警察把我带出了会场,把我塞进了警车里。

会场里,贾局长说:大家受惊了。

大家说:贾局长受惊了。

贾局长说:刚才,只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已被警察解决了,现在接着开会。

贾局长咳嗽了一下,接着说:五肠我们知道了,还要知道五吃,第一吃是肥肠······

我坐在警车里,一边一个警察夹着我。

警车飞快,闯了几个红灯,就到了派出所。警察把我扔到一个小屋里,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我听门外的一个警察说:这小子太嚣张了,先关关他。另一个警察说:就是,一个小小的没有级别的干部,居然敢炮轰局长,真是狂妄。警察又说:没有级别的干部,说是叫干部,其实,也就是个基本群众。

小屋里有一张桌,对面有一个凳,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我想这屋肯定是审讯室了。

我坐了一下小凳,马上又站起来。我的屁股太痛了,根本就坐不了。现在假的东西太多,就说屁股吧,都是假两半,只有我斯人,今天的屁股是真真的两半了。

我拿出了腰间的批评火炮,炮口还在发热,我捧在手上,亲吻着。我坐不了凳子,就站到了凳子上。我突然来了灵感,像朗诵诗一样朗诵起来:寻找你我意志坚定,使用你我义无反顾。批评火炮,你是世界上最威猛的武器,你用的火药是良心,是正义。批评火炮,你是旷野中最神圣的长鞭,舞动起来吧,朝向人类文明的方向。批评火炮,你又是那么的简单,人人都会使用,只要你有一点点,一点点良知。那些所谓的学者、文化人,或披着学者、文化人外大衣的,请别再著书立说了,我不希得看,也请别再装模作样地教育我了,我不愿意听。因为你们从来,甚至一生都没有说过一句批评的话,更不用说使用批评火炮了。我知道,你们吃饱了,喝足了,连同那一点点良知。

我亲吻着批评火炮,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有难了,我会被关起来的,我会被枪毙的。

亲爱的批评火炮,我愿与你同在。我又把火炮别在了腰上。

我想起了松鼠哥哥,我摸了一下耳朵里松鼠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小红豆。我说:松鼠哥哥,你不是说我有难的时候,就说一说吗?你听到我说了吗?我摇摇头,哈哈地笑了起来。松鼠哥哥说我是大男孩,我真是个大男孩,一个可笑的大男孩。

木屋坐落在离瀑布不远处的溪水边。木屋周围开满鲜花,还有果树已结出果实。木屋的一边有一片菜园。姑娘一袭蓝花衣裙,在菜园里摘菜。

姑娘突然停下手,说:斯人有难了,斯人身上有火炮,我不能让他们搜去。姑娘说完将手放到胸前,微闭起眼睛,嘴唇动了动。

姑娘放下了菜篮,走回屋里,脱去了蓝花衣裙,换上了一袭白色衣裙,走出来,在草地上行走如飞,渐行渐远。

派出所里,我突然感觉我的腰部有一丝凉意袭来,我低头看时,竟有一缕青烟飘散。我的炮没了,炮没了。我正感到奇怪时,门开了,警察进来了。

所长一拍桌子喊:大胆斯人,你私藏军火,炮轰贾局长,该当何罪?搜身,把他的火炮搜出来。

两个警察一边抬我的胳膊,一边摸我的身体。

我叫了一声:别摸我屁股。

我越说别摸,警察越是摸了两把,疼的我几乎站立不住。

搜完了,一个警察说:报告所长,他身上没有火炮。

所长说:火炮呢?说,藏哪去了?

我说:火炮变成青烟了,没了。

所长又是一拍桌子喊:大胆斯人,狡猾狡猾,你可知罪?

我说:我不知罪。

所长说:我告诉你,你有两个罪,第一个罪是炮轰贾局长,你把贾局长的身子都轰斜歪了。

我说:是轰斜歪了,但马上又直了,我只是把张科长和马干部轰倒了,轰趴下了。

所长说:NONO,他们不重要。你的第二个罪是私藏军火,前罪你会获刑,后罪你必须注射死。

我说:秦始皇那时候是砍头,后来是枪崩,现在是注射死,人类是真的进步了。说完,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我笑得豪放,笑得狂傲不羁。

所长又一拍桌子喊:你个不知好歹,死到临头了,还笑,给我捆了。两个警察上来捆我。

一袭白色衣裙,长发飘飘的姑娘在街路上飞行。姑娘来到了警察局大门前,径直向里走去。门卫,还有警察目送着。姑娘如入无人之境。走廊里,姑娘在看门上的牌子。

局长办公室里,局长在看文件。

姑娘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前,看看前后没人,便一闪身化作一缕白雾进了局长办公室,并融进了局长的脑袋里。

局长突然晃了晃脑袋,摘下眼镜,拿起电话来。

派出所里,我站着,被五花大绑。

所长对我喊:说,火炮藏哪去了?

我说:真的化成轻烟了。

所长冷笑一声,说:你不说是不是?你看我有没有办法让你说,来人呐?

门外两个警察冲进来。

所长说:让他坐凳子。

我说:我屁股受伤了,我不能坐。

两个警察不由分说硬是把我按到凳子上。

我疼的叫起来,就感觉屁股沟沟,已经血流如注了。

所长说:说吧,火炮到底藏哪啦?

我服了,真有些挺不住了。

这时,又一个警察推门进来说:报告所长,局长电话找您。

所长对两个警察说:你们继续审问。

所长走出来,走进所长办公室,拿起电话。

所长说:局长好。

局长说:你是抓到了一个炮轰贾局长的人吗?

所长说:是,局长英明,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呢?

局长说:搜到他身上的火炮了吗?

所长说:报告局长,没有。

局长说:批评火炮是无形的,你不可能搜到。

所长说:局长,我怎么没听说过有批评火炮呢,这是一种什么炮哇?

局长说:就是咆哮着连续地向贾局长发难的炮,是一种新式武器。

所长说:新式武器?我不懂。

局长说:不好好学习,怎么与时俱进?我告诉你,这种火炮是无形的,不但你搜不着,就是神仙都搜不着。

所长说:那您说,该怎么治他的罪?

局长说:还治什么罪,糊涂。

所长说:是,我糊涂。

局长说:马上放人。

所长说:是,马上放人。

局长说:还有,跟他们贾局长说一下,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吗,不要动不动就使用武力,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所长说:是,局长,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一缕白雾从局长的脑袋里飘了出来,在门外变成了白衣姑娘,款款走出。

局长撂下电话,又晃了晃脑袋,戴上眼镜,继续看文件。

所长撂下电话,走了回来。

所长进屋竟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我,笑了。这让我毛骨悚然。我很早就从样板戏里知道,座山雕在杀人之前就笑。我想,所长定是在局长那领到什么密令了,要把我注射死。

我愤怒地瞪起眼睛,想把所长瞪死。但所长还是笑。

所长走到我身后,拍拍我肩膀,给我松绑。

所长边松绑边说:斯人您受苦了,受委屈了。我会跟你们贾局长说的,您没什么大事,可以回去了。

我懵了,回不过神儿来。

我说:不注射死我啦?

所长说:NONO

所长握住了我的手,笑眯眯地说:听说您发明了一个火器,叫“批评火炮”?

我说:是,我是发明了一个火器。

所长说:您真有才。

我说:我才大了。

我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所长也跟我笑起来。

所长扶着我,送我走出了派出所。

我抬头看着朗朗晴空,像是重获自由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我怎么被放出来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就因为我是斯人?我想起了松鼠哥哥说的话,你是斯人,没有人会怎么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