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上次说了六月，“我们的六月”，都成了美好记忆。接下来的七月，平安无事，无善可陈。现在，坐在九月里，回头说八月。心里一直还惴惴的，为什么？差点儿就说不成了！
不是成心耸谁的听闻，真的有过一险。
八月十八，多好的日子。当年，毛主席登上天安门，首次接见红卫兵，广场上人山人海，红色海洋。四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人山人海，不过，都挪到了黄山，世道也变了，人们不戴红袖箍，都改戴旅游团队的彩帽儿了，加上各路导游手里的彩旗儿，真也晃出了又一道风景，新世纪了嘛。
正让我们赶上，人景山景的，看什么都是乐儿。其实，我们这一乐儿另有由头，大学毕业三十年，重新聚会。当年都还算青壮，都曾风风火火的；一转眼，就改了阵势，“北大老人团往这边儿走”，虽然，导游的招呼里，更多的是逗人，可是，看看这帮老头儿老太太，人手一根登山手杖，也还是挡不住大喘小喘，于是，谁也不能不感叹，岁月就是不饶人，果然如梭。
刚上山的时候，蓝天白云。暑期加周六，迎客松迎来的，是早能预想到乌泱乌泱。山路狭窄，上下都陡，对面挤过来的人，看见我大汗精湿，笑着问：赶上雨了？答得也轻松：没错儿，都浇我一个人身上了。不成想，这玩笑开的，还把真狼招来了，话音刚落，天就变脸了，变得没商量，一点儿没铺垫，直来直去。
变得最凶猛的那段儿，时间地点都赶巧，就在说险不险的“一线天”，像是有谁要有意考验。响雷在头上滚，配着炸眼的闪电，刹那间，暴雨聚成了山洪，垂直着，顺着脚底的石阶，一个劲儿地往下汹涌，整个小腿肚子都泡在水里。透湿了的裤子，紧扒在腿上，从内里撤走了抬腿的力气，那一层层台阶，也像是90度地壁立着，显得高不可攀。身后，先是玉昆在使劲儿推，还急促地喊：快上快上！不能停不能停！再就是随源兄的警告：石头传电，小心！……那个瞬间，想起了刚刚过去的“721”，想着水火无情的天理，恐惧两个字，放得老大老大，就在鼻尖儿底下，那么真实！
四肢并用，终于狼狈地爬上山顶，这时候，没有了任何思维，全身上下，也像是没有了别的部件，只剩下两条腿，发软，打颤……
手机早泡了汤，第二天才想起来，赶紧用座机提醒野墨：别忘了下午的活动。同时，讲了黄山的故事，那边儿的幽默也够墨黑：好家伙，今天差点儿给您开追悼会了。
心里的风景
这儿说的“下午的活动”，指的是今日美术馆的“作品欣赏会”。
话得先说从头。听说我要回京参加新书发布，今日美术馆的张昭冒出个好主意，趁机来个“作品欣赏”，也算帮新书做推介。以前只知道中国美术馆，正襟危坐；到了“今日”一看，果然是另一种感觉，门前小广场上，一群岳敏君的汉子，傻呵呵地站成圈儿，咧着一字大嘴，没完没了地乐，房檐上一溜儿小人儿，板板儿地坐成一行，永远在晒太阳……甭进馆，味道就明白了。喜欢这地方，也喜欢整个苹果社区，画廊连着画廊，还有咖啡酒吧，特现代，特文化，还有个词儿叫“小资”，老早就流行，当年全是贬义，如今新世纪了，见仁见智。
陈主任抽出时间，一起商量活动进程，让大家给欣赏会起名字。本来这个最憷头，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眼前晃起了旧时的照片，脑子里跳出前不久的一句诗：“一种能摸得到的悠扬，让心跳有了风景。”没费周折，就叫《心里的风景》了。担任主持的姑娘王辰，按着双手指心，翻开手掌指天，把主题阐释得活灵活现。
老友野墨，还有几个朋友，都是播音界的人物了，赶来捧场，友情出演。头一回听别人念自己的东西，分行的，不分行的，还真有些陌生，不觉得是自己写的了。倒是那些照片，投影在墙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尺寸，时髦用语叫“震撼”，在我呢，等于再一次身临其境，山水人物，搅和的，把不住呼吸的平稳。“心里的风景”，这名儿还真是起对了。
又是一次老友新朋大欢聚，光是中学同学，就来了十几个，大鹏、小真专程从上海飞来，情分不浅。正好儿子在北京，赶来看他爸的“节目”，也算机会。会后他问我：“你满意吗？”当然满意。这时候，听他身边的朋友小声透露：“他觉得你挺棒。”那就更满意了。
“吃食堂去！”
写推荐序的扬之水，是原来在《民间文学》时的老同事。说老同事多少有点儿正经，应该说老朋友。叫不惯的，其实是她这名字，当年都叫她赵永晖，多少年了，怎么也改不了口。王强在澳大利亚上网查，来信说：了不得，大师级啦！那是网，到了我这儿，平常岁月，尽管往前流，还是一口一个赵永晖。
到吃饭时间了，她问：怎么样，吃食堂去？好一股亲切，这么多年了，谁听过这一问？谁吃过这一口儿？没有二话，抬腿就奔了社科院。那一顿吃的，大勺直接舀到碗里，是这么多年里最舒服、最可口、最顺溜儿的。都说民以食为天，其实，不在吃什么，你吃的，是感觉；吃对了感觉，天外有天。
按出版社的规矩，新书发布活动之前，要请大家一起吃晚饭。孔乙己酒楼，古色古香，饭菜做得正宗、讲究，满桌子都是欢笑。最给乐儿的，就数志仁，永晖的丈夫，她嘴里充满谐意的“家长”。
听说我的手机刚泡了汤，志仁关心地问：什么牌子的？你看，就是不行嘛，手机就得用“长虹”。说了不算，还立刻掏出实物来，得意地显示。要不是耳听眼见，满天飞的手机商标里，谁知道还有“长虹”？永晖在一旁加油：看见他戴的手表了吗？“上海”；我们家电脑，“神舟”；两辆车，“中华”。自愿掏钱买国产，这才叫真的爱国呢。
多年来往，特别喜欢志仁的直爽，还有他思维逻辑的清晰，一尘不染，再加上不干不湿的幽默，溜边儿抹缝儿，这不是交友的最佳选择？
五零后的旅行
永晖后来在《读书》干过一段，三大本日记《读书十年》，好评如潮，畅销得不得了。里面居然还常有我的脚印，零零散散，特自豪。她找出来，念给我听：“看，二十多年前你的话，说十年后回来，没有兑现。”把书接过来，拧着脖子咬文嚼字，不服输，讨论什么是“别人的国家”，什么是“我的故乡”，还特别炫耀兜里一直的“中国户口本”。世纪都更新了，人的脚印也得跟着拐弯儿，顺理成章嘛。
或许，这就是“五零后的旅行”？责编丽娉为新书发布会找到的话题，切入点很准。
会场里又是坐满了人，林莽担起了主持重任，穿针引线，把谈论的内容编排的，既合情理，又有风趣。坐在台上的几个五零后，坐在台下的七零八零九零后，山南海北，天上地下，从这本新书开头儿，更慢慢地走出了它的范围，说生活，说经见，说感受，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现在一回想，那个晚上三联书店的咖啡屋，还真的挺充实，挺厚重。“雕刻时光”，只要不是着意雕刻，名字还挺贴切。
专门远道而来的，是苏州的赵晨。说得更确切点儿，几乎是直接自来澳大利亚。她两天前刚从另一个大陆归来，征尘其实还特别仆仆呢，不过，外表平静、藏而不露，始终是她的强项，要是能听她开口讲旅行，一准的也是江海横流。的确，自打改革开放，国门大开，五零后先赶上了，出门看山水，带着自身的波折，所谓时代印迹，看出的，揣带起的，都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儿；这之后，无论几零后，后浪前浪，没有谁再能抽刀断水，那看见的风景，眼里的心里的，都只能是无边的烂漫。
梦黄山
听我讲了八月十八的惊险，电话那头儿，莼子讲起了她和黄山的缘，她至今并没上过黄山，可是中学时代，命题作文，她以墙上挂历的彩照开头，神飞笔走，着着实实梦游了一回。可惜，颇受老师喜爱的范文，至今没了下落，不过，她没有放下心里的设计，说等儿子长大了，一定要一起去登一回。不看山，不是得等到归来之后嘛。
我不用梦，我的黄山还历历在目。没准儿什么时候，还真会有梦？我相信，丢魂落魄的那段儿，只是插曲，后怕之外，更多的倒是轻松的笑谈。那画儿一样的山，层层叠叠，云雾里似动非动，又让我揣进怀里了，永远的，都似梦非梦。
（ 2012年9月26日）
| 木桐白云 (2013-06-20 00:1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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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前夕我也去了黄山。 |
| 一叶小舟 (2013-06-20 00:56: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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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年暑假，大伙都上天安门，我父母带着我和妹妹上黄山，九华山和庐山玩了一大圈。人都聚集北京了，上山的人特少，玩的确实比较痛快，只是因为妈妈有心脏病，我们绕开了莲花峰和鲫鱼背。95年再度上山，这次去了鲫鱼背，走过了有人提醒说过了鲫鱼背，当时过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于是又再去走了一趟，这会左顾右盼的仔细瞧瞧，依然没啥感觉。只是觉得鲫鱼背如同鲫鱼的背部，狭窄而短。或许是因为天好的缘故吧，恐高的人可能会觉得有点腿软，我见山就如同见了亲娘，亲近还来不及，自然没有恐高之说。黄山的风景确实好，也独特，去了两次，依然留恋，依然想着有机会一定再去。 |
| 雨林 (2013-06-20 02:08: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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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朴先生是北大中文系高材生。请多多赐教啊。 |
| 朴康平 (2013-06-20 04:23: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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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还不乌泱乌泱呢吧？ |
| 朴康平 (2013-06-20 04:29: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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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你心盛力足，祝你常能有登山的乐趣！我也何尝不是视山如命，唯恐登不到最高处啊。可惜年龄不饶人，现在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喽，哈哈。 |
| 朴康平 (2013-06-20 04:3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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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敢岂敢。小的这儿还正肝儿颤呢。 |
| 予微 (2013-06-20 04:52: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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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民以食为天，其实，不在吃什么，你吃的，是感觉；吃对了感觉，天外有天。 这之后，无论几零后，后浪前浪，没有谁再能抽刀断水，那看见的风景，眼里的心里的，都只能是无边的烂漫。 原来是名家，读这文章让人舒爽。 |
| 朴康平 (2013-06-20 05:35: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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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谢予微捧场！ |
| 海云 (2013-06-20 11:56: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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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山的人群看着有点不知所措。好像有扰清静的感觉。文轩又多了位中文系的才子，致敬！ |
| 朴康平 (2013-06-20 13:5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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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海云！ |
| 菩提雨 (2013-06-20 16:26: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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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前年登的黄山，没看见这老些人呀？一线天是够险的，那天也赶上了雨，脚底直打滑，动了个小心眼，让我家那位在前面和我隔着几个台阶，心想一旦失足，还能有个缓冲。。。 |
| 菩提雨 (2013-06-20 16:28: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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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人家怎么做的？答案下期分解。 |
| 朴康平 (2013-06-20 16:32: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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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没猜出来，别卖关子了，赶快招！ |
| 刘瑛依旧 (2013-06-22 20:3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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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山上的人，就是你们“北大老人团”？ |
| 朴康平 (2013-06-22 21:32: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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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们哪儿有那么灵便的身子骨啊！ |
| 天地一弘 (2013-06-25 06:56: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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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在节假日，有很多的人旅游，平时去可能人少，等儿子放暑假，和朋友们一起去！ |
| 朴康平 (2013-06-25 10:06: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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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天地一弘旅途愉快！ |
| 春山如笑 (2013-07-18 18:09: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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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去过黄山，当年曾有机会去华山都没敢去。让你这一描述，就更纠结了。 |
| 朴康平 (2013-07-18 19:51: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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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我也不会再干险事儿了。脚踏实地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