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天渐渐地炎热起来,昆虫在夏夜里鼓噪不停。在东域和北域交界的巴灵山脉里,有一行人潜行在山林中。他们夜行晓住。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摸到了东域首府巴古啦城附近。他们在三文河畔又钻进一片松树林里。
巴古啦城坐落在太极星泛大陆的最东面,面临着浩瀚的东海。这里的海岸不同于别处,它不是平坦的沙滩,而是四百多米高的海岸山崖。巴古啦城就建在海岸山崖上。依崖临海,十分壮观。从东海渐次而上,层层叠叠。城中的房屋宫阙,像悬空的蜂窝。若是夜里观之,万家灯火,高低远近,另有一种魅力!即使是白天,沿街漫游,必要左转右拐,弯曲盘旋。一边可以放眼东海的万顷碧波,另一边又可以目睹山城的巍峨壮丽。沿着城中的神圣大道一直走,就可以穿城而上。出了城,向西再走五六里山路,就来到东域著名的巴巴啦山。山顶上的巴里真寺,就是东域高德神最大的殿堂了。
这天下午,太阳刚刚偏西。从神圣大道上,跑过来一辆四轮彩棚马车。马车的两边有四个黑衣黑裙黑围巾的东域宫女扶车而行;马车的后面跟着两列手持枪械的王宫卫士。一个小时以后,彩棚马车来到了巴里真寺门前。马车停住了,从彩棚里走下来一位红衣裹身的少女。她的头巾被风吹开,露出半头卷发和雪白的脸庞。她用手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四个黑衣宫女马上给她盖好头巾,搀扶引路,陪伴她走进了巴里真寺。王宫卫队的士兵立刻把住了巴里真寺的入口。
此时,在巴里真寺东侧的松树林里,掩藏着从三文河边爬上来的,由南域囚犯乔装的队伍。他们不再是蓬头垢面的囚徒,而是身着北域军服的士兵。他们的飞马帽徽和黄脸黄发,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北域正规军人。他们手中的KKN46自动步枪,也是北域野战部队的标准装备。
半个小时以后,那个红衣少女在黑衣宫女的陪伴下,走出了巴里真寺。马车已经掉好头,卫队的士兵们也在马车后面排好队。黑衣宫女扶着红衣少女细嫩的手,正要把她扶上彩棚马车。突然,喊杀声四起,从巴里真寺东面的松树林里冲出来一群北域军人。卫队的士兵马上把马车保护起来,和突如其来的北域士兵,展开了激烈的枪战。红衣少女吓得晕倒在地上,被白衣卫队长抱起来,放到马车里。卫队长跳到马车车辕上,疯狂地抽打着马匹。四轮彩棚马车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山下飞奔而去。几乎是在同时,混杂在北域队伍中的黄发儿,一面命令他手下的囚徒士兵向王宫卫队射击,一面悄悄地离开了队伍,消逝在林子里。
黄发儿早已算计过了。这些囚犯扮装的北域士兵,只训练了两周,不可能是王宫卫兵的对手,只能去送死!即使他们不死,他不能让他们活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不过,现在他要先干掉那个彩棚马车里的女子,然后再来对付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北域囚犯。他已经研究过了这里的地形和交通,知道可以抄近道截住那辆马车。黄发儿顺着松林向下飞奔,来到山路的一个拐弯的地方,藏在高坡的草丛上,等待着彩棚马车的到来。
那辆彩棚马车在盘旋的山道上绕了几个弯,“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越来越大。马车来到了那个拐弯的地方。黄发儿飞身一跃,腾空而起,双脚踹向毫无防备的卫队长。只听得“哎吆”一声惨叫,白衣卫队长从车辕上飞了出去,掉进了马路旁边的山谷里。
马车还在行进。
黄发儿一剑砍掉彩棚的门帘,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卷曲在车厢的角落里,浑身发抖。黄发儿也不答言,只一剑,刺中红衣女子的胸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可怜那红衣女子竟然没有时间喊叫一声,就一命归西了。黄发儿把事先写好的一封信,塞进了红衣女子长袍的兜里,一纵身,潜入山林之中。他沿着原路,又回到巴里真寺附近。他躲在暗处,查看了发生在巴里真寺门前的战况。果然不出他所料,所有囚犯士兵都变成了王宫卫队的枪下鬼。那些受了伤的囚徒士兵,也被杀红了眼的东域卫队士兵,一一补上几枪,命丧黄泉了。黄发儿暗中冷笑道:
“太好啦!省得老子动手。”
他没有兴趣观看那些躺在血泊里的东域卫兵哭爹喊娘,也没有兴趣欣赏从巴里真寺里跑出来的圣徒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震惊和恐慌。他要离开这里,回到师爷身边,告诉他这个完美计划的实施过程,让师爷高兴高兴。
东域国王法拉第歌德顿,此时正在巴古啦城的皮蒙特宫里处理政务。他个子不高,华发多卷,皮肤黝黑,眼袋肿大。才五十岁开外,看上去却有六十多岁。他穿着一身黑色王袍,裹着黑头巾,手边的案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高德经》。几个黑衣宫女给他捶背沏茶。歌德顿端起奶茶,喝了几口,又拿起一卷宗案,仔细地阅读起来。突然,从宫殿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哭喊着道:
“公主遇刺了!”
法拉第听说自己的爱女遇刺了,急得跳脚,及至问明白了,才知道爱女已经死于非命,立刻气绝,昏死过去。皮蒙特宫里马上乱作一团。早有宫廷医生跑进来给法拉第王掐人中灌汤药。
小王法拉第听到胞妹遇刺、父亲昏死,又悲又恨。他见父亲有御医看护,已无大碍,便亲自带五百精骑,飞奔出城。半道上遇到了从巴里真寺回来的残兵,赶着那辆没有门帘的彩棚马车,旁边跟着两个掩面而哭的黑衣宫女。小法王停住马车,看见胞妹躺在车厢里,面色蜡黄,鲜血染红了乳白色的羊毛地毯。小法王抽泣不止。他不相信,还是在今天早晨,妹妹还和他、父亲一起用餐。才几个小时不见,就和妹妹阴阳两隔了!
“殿下,该把公主送到亡灵宫去。”随从道。
小法王强收住泪,下令去亡灵宫。
当天夜里,小王法拉王在亡灵宫里,为胞妹歌德一娜请来了巴里真寺的主持,诵经超度。又叫亡灵宫里最好的的化妆师,给一娜的遗体做了修复和美化,又叫人把公主最喜爱的驼色长裙换上。王族和众亲友都来看望公主,静静地聆听了主持的安魂经文,直至四更方回。
一天后,老法拉第王歌德顿还昏睡不醒。宫中御医给他打了针、吃了药,病情有所好转,呼吸也比先前平稳多了。但是,他尚在昏迷中,无法理政。小法拉第王又一夜未眠,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天亮之后,他来到议政殿,命人把保护妹妹的士兵和宫女押到跟前,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东域弯刀,猛地扎在王座前面的案子上,厉声道:
“派你们保护公主。她死了,你们倒活着回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台下的士兵和宫女都泣不成声,诉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正审理着,忽然有人报,说发现了卫队长的尸体,是在巴拉山路边的山谷里找到的。法拉第小王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士兵宫女说的基本一致,便叫厚葬卫队长,也命士兵和宫女回去疗伤。接下来,又有人从亡灵宫里送来杀手留下的那封书信,说是亡灵宫的宫女在整理公主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法拉第小王把信展开,见上面写道:
我北域永宁公主,在二十年前的今天,惨死在你法拉第的手中。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此恨不雪,何以为国?今日天地显灵,赐我良机,诛杀汝女,以祭永宁公主亡灵。你东方小儿,胆敢再犯我界,必叫你有来无回!
小法拉第王看了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王案,咬牙切齿地道:
“单于老贼,我法拉第二世,不踏平你北域,誓不为人!”
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东域小王在巴古啦城给自己的胞妹——歌德一娜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巴古啦城的街道上撒满了白色的花瓣,公主的遗体由八匹马车拉着,运到了法拉第王王族墓地。下葬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巴里真寺的主持和他的门徒们,站在雨中齐声朗读经文。他们的声音和东海的涛声混为一体,仿佛在为这个无辜的冤魂呐喊叫屈。
此时,在巴古啦城里,所有商店关了门,男女老少都在默哀。没有叫卖,没有闹市的嘈杂,只有东海船只上为悼念公主,发出的长长的汽笛声。二十年来,这个海滨都城第一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哀之中。这种悲哀随着公主的入土转化成了仇恨和愤怒。巴古啦城的气氛,就像久旱的山林遇到烈火一样,席卷了整个东域。往日的恩怨再一次牵动着每一个东域人的心。官兵们个个摩拳擦掌,要为公主雪恨,要为东域献身!
歌德一娜的死,就像是火种,要让东域燃烧起来,要让整个太极星燃烧起来!
黄发儿潜入松林后,来到山脚下的三文河边。他躲在灌木丛林里打量着四周的动静:还好,一切正常,只是那个该死的人臂鼠到现在还没有影子!他望着天空,不见一只秃鹰,只有黑咕隆咚的烟尘。三文河对岸的平原上,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油田。上面井架和掘油机密集得像蚁群。黄发儿从腰间拿出一个方盒子通信器,按了按上面的按钮。通讯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两只秃鹰,在烟雾中飞翔着。黄发儿听见人臂鼠的声音:
“我是人鼠一号,请指示。”
“指示个屁!还不快点。”黄发儿道。
两分钟后,那两只秃鹰盘旋降落了。黄发儿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狠狠地踢了人臂鼠一脚,一头钻进了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秃鹰肚子里。人臂鼠咧着嘴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只秃鹰飞行器旁,艰难地爬了进去。
两只秃鹰起飞了。它们在烟雾中穿行。人臂鼠通过秃鹰肚子里的对讲机道:
“探长,为什么还不往西飞?西边更安全呀。”
“臭老鼠,你怕了?”黄发儿讥笑道,“怪不得人说‘胆小如鼠’!”
黄发儿把秃鹰的眼睛摄像机伸出去,观察下面的油田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睛摄像机,向西南飞去。
黄发儿和人臂鼠回到南域的边城——东波镇。这里是南、东、中三国的交界之地。黄发儿命令人臂鼠回横贯山继续监视半崖洞,自己弃了秃鹰,驾着事先在那里停放着的海马飞行器,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藏虎山。
黑衣太尊师爷早在那里设宴等他。见他“噔噔”地走进来,知道他情绪高涨。
“好孙儿,干得好!师爷给你记头功!”黑衣太尊道。
黄发儿喜上眉梢,道:
“谢师爷栽培!”
黑衣太尊指着满桌子的酒菜道:
“都是师爷叫人给你做的,来来来,坐下吃。”
黑衣太尊叫虎人随从斟满酒,命令他们都退下,就和黄发儿喝酒吃肉。黄发儿在东域辛苦了好几天,没有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看见这么多的山珍海味,就多吃多喝了。他的黄脸变得像猪肝似的。他喝了一口酒道:
“孙儿不明白,孙儿是个八尺男儿,为什么让孙儿去杀一个弱女子呢?一点劲儿都没有。”
“你不是别人,师爷今儿就实话告诉你:”黑衣太尊也喝多了,带着几分酒意道,“师爷在和敌人下一盘棋。这只是第一步,好棋还在后头呢!”
“和敌人下棋,孙儿愚钝,没看出来。敌人是谁呀?是中州?”黄发儿道。
“何止中州!”黑衣太尊道,“师爷图谋半生,不只是为了中州一个!发儿,你知道师爷的头号敌人是谁?”
黄发儿摇了摇头。
“是西域!”黑衣太尊道,“要不是他们作梗,天下早就是我们爷孙俩的了!师爷要和他们下盲棋,看谁才是棋王!”
“西域不是只防不攻吗?为什么要担心他们呢?”黄发儿道。
“你不懂。”黑衣太尊道,“西域祖先留下来很多东西,有些东西高深得很,只怕他们还有什么师爷不知道的秘密武器!师爷图谋半生,就是要他们俯首称臣。你走着瞧,看师爷怎么收拾他们!”
“那是,”黄发儿醉醺醺地道,“凭您老的本事,有十个西域也不在话下!您就说这眼下吧,东域死了公主,他们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出兵攻打北域?”
“单凭这一件事,当然不行!”黑衣太尊道,“这棋开一局就和戏演一场一样,开了局就得走棋,上了场就得演戏。师爷就是要让他们都动起来,才有好棋下,才有好戏唱呀。”
黄发儿听说好棋好戏等着他,高兴地喝了个烂醉。虎人随从把黄发儿和师爷,一起抬到地堡的卧室里歇息。
夜深了,乌云遮住了南月北斗,藏虎山四周黑的像锅底似的。
梅子 (2013-03-26 06:22:26) |
杀东域公主,嫁祸北域,目的还要调动西域,有心计。 拭目以待。 |
夕林 (2013-03-26 14:43:35) |
战争在靠近!!谢谢梅子跟读和评论! |